第六回 残（1/2）
靖南王府的人出了事，正门口挤挤攘攘，闻欣不喜喧闹，于是没走正门，逾墙而出。
足尖落地的时候，正巧与不远处的一个人对视了一眼。
那人生得眉清目秀，唇下蓄起一片淡色小胡子，又身着黑银二色便服，衣上貔貅图案在日光照耀下闪着光——他是个天钧卫。
黑银色衣装是天钧卫的标志之一，虽然制式各有千秋，但料子都是由朝廷分派的上等贡品，专供天钧司，寻常织工根本难以效仿，可谓皇恩独眷。
闻欣心道此人颇有些眼熟，对方却似乎更早一步认出了她，调转方向朝闻欣飞身而来。
甫一照面，对方立刻行礼：“司丞大人。”
闻欣拧眉，疏离地退后半步：“我不是，你认错了。”
对方显然未料到会得到如此回应，一时有些怔愣，双手还保持着抱拳的姿态。
“抱歉，告辞。”闻欣不待他回神，捞起狐狸擦肩便走。
天钧卫伸臂作挽留状：“司——”
而回应他的，只有远处一声不大友好的狐狸叫，那人早三跳两跳的溜没影了。
自从救下小续断之后，这丫头便不肯再回玄凌观，一直粘着闻欣。令她喜忧参半的是，平白收了这么个讨人喜欢的妹妹，却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所幸南州城有的是善心的人家，愿意收留小续断待一阵子，这样闻欣也不必为如何安置她而发愁了。
“咿！闻姐姐回来啦！”小续断一蹦一跳地迎到她跟前，“你，你稍稍等一下哦。”
闻欣和牧九目睹她跑到视野之外，又抱着一大篮点心折返而归，米糕的清甜香气循着她走来的路径，在空气中飘散蒸腾。
“邻居的奶奶特别好，借灶台给我做吃的，我就做了好多米糕。姐姐你快尝尝，这米糕可香了。”
闻欣看了一眼牧九，后者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与此前闻到醉里霖的酒香后打了鸡血似的样子简直判若两狐。而与他恰恰相反，米糕是闻欣最爱的吃食之一。稻米的香味钻进鼻腔的那刻，她忽然间便有了食欲。
闻欣用干净的布拈起一块米糕，塞进嘴里咬了一口，清香味道立刻盈满口腔，淡淡的甜味随后出现，软糯粘弹，很是美味。她不禁又多咬了几口。
“好吃。”闻欣微微一笑，犹如霜雪初融。
讨好到了不甚爱笑的闻欣，小续断仿佛得到了莫大的鼓舞，心中欢喜，从篮子里又挑了一块糕点递给闻欣：“那姐姐多吃点呀！你出去了这么久，都没有吃东西，不能饿着肚子。”
闻欣接过她的点心，解释道：“其实我……不用吃东西的。”修炼到一定境界，闻欣早已结丹，不需要摄入凡间烟火食物。不过小续断一片好意，又难得米糕如此对胃口，倒不如欣然消受了。
闻欣一面吃着糕，一面漫不经心地看向四周。瞟到小续断的前襟时，吃糕的动作停顿下来，她下巴尖一点，点向小续断怀里露出的一小截木头：“小丫头，你怀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哦，这个呀。”小续断将木簪从怀里掏出来，交到闻欣手里：“今天我去鱼篓巷买东西，那边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有好多人受伤，里面还有个老爷爷。这个木簪，是那个昏迷的老爷爷掉的，我捡了之后还没来得及还，他就被人抬走了。”
“霍老？”闻欣心下一震，又想起齐无知和今天遇到的那些事情。但愿他能处理好吧。
依照齐无知的说法，不夜印一时半会儿是解不掉的，可她实在不能接受这玩意儿不明不白的束缚，也自认没有治理一方的能力。
闻欣思来想去，这南州，恐怕已经待不住了。
既然霍老的东西被小续断捡到，可见冥冥之中自是有缘。既然如此，她打算明日一早重访靖南王府，在离开南州之前将这木簪交给齐无知，权作告别。萍水相逢一场，虽然各有亏欠，从此也都不必计较。
她蹲下去对小续断道：“小丫头，谢谢你。我明日就走了。”
小续断忙道：“续断也要和姐姐一起！”
闻欣摇头拒绝：“江湖凶险，你没必要跟着我的。”
“可是续断……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小续断拼命眨巴眼睛，挤出了一行泪水。
“你可以回到山林，那才是你出生的地方。”
小续断闻言，打了个寒战：“咿，我不要！山林里都是流寇强盗，指不定哪天就把我抓去煮水喝了，不要！”
小续断抓住闻欣衣袖拼命摇晃：“我不要不要不要嘛……”
闻欣被这小东西折腾得没脾气，扶额无奈道：“算了，先休息一晚吧，明日再决定。”
翌日。
霍庭芝端了一盆热水轻轻推开霍老先生厢房的门。开门的那刻，猝不及防闻到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隽竹香。再一凝眼，就瞥见桌旁托着腮帮子小憩的齐无知。
似是听到声响，齐无知眼睫微动，缓缓睁开眸子。他随手撩开碎发，视野恢复清明，下意识地看向手中的一张残图。
“王爷。”
“嗯，”齐无知应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畅快地伸了个懒腰，“你伺候霍老洗漱吧，我先出去了。”
“好。”霍庭芝本想问一问那张残图的事情，到底没有开口。王爷虽则平时显得粗疏无心，实则玲珑通明，将人世万千看得明明白白，道心比道法更高上三分。父亲平时总教导他跟王爷后头多学多看；可这谪仙似的人，自己如何学得？
好比这一次，庭芝见霍老昏迷不醒，忙着安排人手施救，以为家父只是恰巧遭灾，却没有仔细思考过父亲如何会撞上这样的蹊跷事。一群人忙前忙后、好不仓促，齐无知反倒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抛起了菩提子。思索片刻，他忽然叫住庭芝，让他仔细检查一下霍老先生的衣襟袖口：“霍先生虽然年纪大了，可向来知晓世故，断然不会平白闯进一桩祸事。庭芝，你先让他们都停下，检查一下霍老身上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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