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2/2）
他又记起小姑娘的因着他哭起来的模样，苍白得就像要凋谢的花，每每想起就像有利爪抓住他的心，痛得他要无法呼吸。
宋知翊只一人一马，轻而易举地追上了送亲的队伍。他在低缓的山坡稍稍停住，看一眼山坡下那声势浩大的队伍，很快冲下山坡，直奔那大红的花轿之前。
护在那花轿前边的人是萧措，他青衣黑马，挡住宋知翊的去路。
“宋世子，你这是要做什么？”他挺直脊背，眉眼间不是往日与他见面是的温润，说话语气也带着几分疏离。
他现在大概是对宋知翊有些怨的。宋知翊是萧措的挚友，可他喜欢的小姑娘喜欢宋知翊，他的表妹远嫁也与他脱不开关系。他这怨意其实矛盾不已，可他却没有办法不去怨上一分。
宋知翊下了马，凝着他的神色，没回答他的问题。他觉得他的举动已经很明了了:他来，就是要见魏瑾珃的。
他反问道:“你怎么还未走？”
萧措两日前就该南下戍边的，不料自己居然能在这送亲的队伍中看见他。
萧措叹了口气，交情摆在那里，他终究没有去给宋知翊甩脸色，他幽幽道：“我先代皇上送长公主去大越。”
“你送？”宋知翊淡淡地笑一声。
魏瑾珃出嫁，怎么就轮到萧措来送了？宁王不在了，那要送也应该是许家的人来送啊。
能接得下这么个差事，萧措也是够可以的。
“你对自己也挺狠的，你不是喜欢她么？还能亲自把她送过去？”
萧措闻言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宋知翊话中的意思，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笑意，“是长公主自己愿意的，能送她这一程，我很知足。”
宋知翊被哽住，看着萧措背后露出的那大红花轿，那四面除了风没有别的动静，连帘面都不曾掀动半分，他清隽的眉眼快要拧成一团。
萧措说:是长公主自己愿意的。
她自己愿意的。就连知晓他来了，都没有半点要出来相见的意思。
其实他也清楚，在她心里，他比不上她的哥哥，也比不上她的四姐姐。那些都是陪着、护着她一路长大的亲人，实在不是他这个半路而来的人可以比得上的。
但他也认了。
“阿措，你让开。我要见她，我……有些话想与她说。”
萧措挠了挠头发，犹疑地看了眼身后，“谨恭，我想，长公主大概是不会愿意见你。”
宋知翊冷冷地瞥一眼萧措，对着他身后柔声唤道:“糯糯。”
并没有人应他。
宋知翊缩于宽袖中的手心握紧，越过萧措，上前几步立在花轿前。
萧措脸上是一副早已了然的神态，就面色平淡地看着，不说话也不阻止他。
“糯糯，我有话与你说。”他说罢，伸手将轿帘掀开。
里面的小姑娘显现出来，她着一身凤凰牡丹金缕挑线嫁衣，大红盖头遮住脸颊，只能看见红盖头微微拂动时隐隐约约露出的精致小巧的下颌，以及其下雪白纤细的脖颈。但只这样一瞥，也知是绝色。
宋知翊抿着唇，伸出手去要将她拉出来。那小姑娘往边上侧身，避开他的手。他看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有些不可置信。
他缓了缓，又想去拉她的时候，她已经先他一步自个儿出去了，那长长的裙摆垂在地面，沾染了些灰尘，却依旧是艳丽无双。
“宋世子既然来了的话，那本宫就见你一面好了，正好，本宫本也有几句话要与宋世子交待。”那姑娘背对着他，伸手抬起了自己的盖头，半挂在头顶凤冠之上，露出一张明艳若骄阳的脸。
她背对着宋知翊，宋知翊瞧不见她的脸，她的身材与魏瑾珃相似，坐着时，宋知翊没有仔细看，并没有看出来什么不同。
但她站起来，宋知翊就发现，那姑娘好像并不是魏瑾珃，她比起魏瑾珃来，似乎要略微高那么一点儿。
她此时一说话，宋知翊就更确定了。那声音明朗骄气，一点儿不像魏瑾珃的软糯可人。
宋知翊的呼吸一窒，盯着少女的背影，惊疑道：“骄阳长公主？”他的整个人在这一瞬间都松怔下来。
不是魏瑾珃，就好。
魏瑾珊这方转过身来，朝宋知翊颔首，笑了笑道:“宋世子，你随本宫过来。”
她走到路边，逆风而立，衣裙飒飒。正值黄昏落日时分，有冬风也有暖阳，昏黄阳光落在少女的脸上，镀上一层金光，勾出一身的瑰丽。
宋知翊跟在她身边，垂眼瞥过她的头顶，“长公主，您请说。”
她看着远处，语气轻却认真地说道：“本宫是得了皇上的允许才能代替糯糯的。”
宋知翊知道她的意思，也愿意给她面子，他点点头道：“臣懂的，臣定会尽力护好皇上。”
无论大越那边真正想要的是不是骄阳长公主，可是他们给大瑞这边说的是要安乐长公主，皇上若是真的将安乐长公主嫁过去，他也没有办法，但现在皇上愿意将骄阳长公主嫁过去，着实是给了他面子的。
他不得不感激。
“无论皇上之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看在本宫的面子上，也请宋世子不要惦怀。”
“好。”
“那糯糯也托付给你了，她年纪小，心眼也少，你多让着她些。”
“是。”
宋知翊一直在点头答话，同时他也才意识道，魏瑾珃的四姐姐，那位骄阳长公主也不过是十六而已。
她也还小，只是他自私，想起魏瑾珃便不会再对别人有怜惜。
远嫁这件事儿，对于哪一位长公主来说都是不公平的，用余生换了大瑞江山，余生或许再没了回到亲人身边的机会。
魏瑾珊静静凝视着前方没有说话了。
宋知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他对魏瑾珊，其实很愧疚。好半晌，他才缓缓道：“公主，多谢。”
魏瑾珊点了点头，又低着头，喃喃自语道：“我或许也不是完全为了大瑞……也不是完全为了糯糯……”
宋知翊没有听懂她的话，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她缓了缓神，却摆了摆手道：“世子请回吧。”她说罢，转身先他一步离开，长长的裙摆在地面上划起一圈弧线，像是在脚边开起了一朵鲜妍华贵的花。
宋知翊在她的身后，生平第一次觉得，大瑞的骄阳长公主，其实绝代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