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1/2）
天色沉暗下来, 御书房中只点起几盏小灯。魏瑾琰着一身单薄的锦袍、背着屋内的光立于殿堂之外, 他似在看着远处, 墨色的眼瞳隐在黑夜之中神色不明。
高德耀拿一件薄斗篷, 静候在其身后，不敢言语。
夜色中出现一点光斑, 徐徐前进，而后映出其后那抹娉婷身影，魏瑾琰定睛看了看，发现是魏瑾珊来了。
她换掉了白日里的那件白狐裘，戴上了一条暖和的白狐围脖, 身上还是一袭红裙，踏着夜色款步而来，灯盏的光亮稍明晰地映出她的容颜, 一眼就知是明艳灼华不可方物。
“我的好皇兄, 天儿不暖和了。”魏瑾珊在魏瑾琰身边定住, 见他的衣着如此单薄，一下蹙起了眉。
她上前接过高德耀手中的斗篷, 踮了踮脚要帮他披上, 魏瑾琰感觉到她的动作, 皱了皱眉，之后也没说什么，反而弯下了些身子, 好更方便魏瑾珊将斗篷披在他身上。
她陪他站着, 两人都不说话。沉默良久, 她才低声问道:“皇兄将宋世子关起来了？”
“嗯。”魏瑾琰愣了愣，点了头。
“今日之事，表哥与我说了。”魏瑾珊怕魏瑾琰怪罪萧措，而后又解释道:“是我非得让他说的。”
魏瑾琰叹口气，闭了下眼睛，道：“知道就知道了罢……馥馥，这件事儿容我再想想，你先不要多管。”
“不，”魏瑾珊笃定地摇头，“我现在不得不管，若你是真的要将糯糯嫁给贤王的话，我不同意。”
“馥馥！”他厉声唤她，眼神凛冽。
魏瑾珊对上他的眼神，毫无畏惧，嫣红的唇缓缓勾了勾，极为认真地道：“皇兄，你听我与你说。”
“糯糯是我们皇家的长公主没错，可她的身后还有宋知翊、还有许家，皇兄你若是执意要将糯糯远嫁，可想过后果？再者，糯糯与宋知翊两情相悦，你又拆宋知翊一桩姻缘，这样合适么？”
这话一出，魏瑾琰的面色看上去更为冷硬了几分，魏瑾珊见状顿了顿，道：“我不是在指责你与阿娇的事儿，我只是想说，宋许两家那边的面子不能再驳了，你明白么？”
魏瑾琰仰起头，避开她的眼睛，轻轻地“嗯”了一声。听得出来，他也在纠结。
毕竟是魏瑾珊一个小姑娘都懂的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懂呢？
“还有……皇兄，我们现在是糯糯最亲的人了，怎么能如此待她？她不也是你要护着的人吗？”
魏瑾琰依旧沉默，抿着唇，微眯了下深邃的眼眸，眼神深深，透着些犹豫悲伤。
趁着魏瑾琰心神最最柔软的片刻，魏瑾珊连忙道：“皇兄，我也知你对我的爱护，作为兄长，你可以舍不得胞妹，但作为一国之主，你不能！”
“皇兄先为一国之君主，而后为馥馥之兄长，不能意气用事。而馥馥身为大瑞的骄阳长公主，有的事儿，义不容辞！”
魏瑾琰的眼瞳猛地一缩，垂眼看着自己的胞妹，他唇瓣微颤，说不出来话。他的妹妹，有时候是飞扬跋扈了些，但谁也没有她深明大义。
“馥馥……你真的这么决定了？”他闭着眼仰着面，眼圈有些泛红，哑声问道。
“决定了。”
“那……你不要怪皇兄。”魏瑾琰深深地看她一眼，几近凝噎。
“不怪。”
魏瑾琰点点头，稍稍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朝身后道：“高德耀，回去吧。”他语罢，先踏出步子，高德耀应一声，连忙跟上去。
魏瑾珊立在原地，瞧着魏瑾琰渐行渐远的身影，弯弯红唇轻笑了声，又站了许久，才对身后的宫人道：“咱们也回宫吧。”
她像魏瑾琰那样，独自一人先踏进这深深夜色，冬夜晚风扑面而来，面上一阵刺痛冰凉。她伸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是一手的湿冷。
·
宋知翊从暗牢中被放出来的那天，正是长公主十里红妆风光远嫁之日。
魏瑾琰是将他好吃好喝地软禁着，他却极度不配合，终究清减了几分，整个人愈发透出一种清冷淡然的感觉。
他这几日被软禁在这儿，除去每日送饭的侍卫，没有人来看过他。这暗卫的暗牢，机关重重，不得皇上和暗卫统领的允许，没人能安全闯进来、也没人能逃出去。他没有办法出去，也没有办法得知外面的情况。
公主出嫁的日子转眼即到，他数着日子，每日心急如焚。
魏瑾珃那人，他是了解的，若是要她为了国家去做些什么，她不会不答应。
她那么聪明的小姑娘，定是知道，可以让骄阳长公主代替她出嫁，而且那代嫁的结果或许会更好，可她就算是知道，大概也是不会愿意的。
她与骄阳长公主的关系，不会容许她那么做的。
他好几次做梦，梦见小姑娘立在御书房之前，一脸惨白地望着他落泪，她哭着质问他：“知翊哥哥，你为什么要拒绝父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
梦境一转，他又看见小姑娘穿着大红的嫁衣，笑靥如花地看着他，颔首对他道：“宋知翊，我不喜欢你了，我不嫁给你了。”
宋知翊觉得，这一切都过分真实。
……
小侍卫帮他打开暗牢的门，在边上恭恭敬敬地道：“宋世子，您可以出去了。”
宋知翊阔步走出去，一把揪住那个小侍卫，冷声问道：“送亲的队伍离开多久了？”
“回、回世子，不过半、半个时辰，是我们萧统领送……”那小侍卫还未来得及说完话，宋知翊就将他甩到了一边，小侍卫看着宋知翊飞奔而去的身影喃喃继续道:“送骄……阳长公主走的……”
·
送亲的队伍离开不久，大街上还拥挤热闹着，百姓们都是三五成群的走着，议论纷纷。
有百姓惊叹道：“今日这长公主出嫁的排场可真大呀，没有一位公主出嫁时是这般气派的。”
而边上稍微有见识一些的人解释道：“这排场自然是得大的，且不说这骄阳长公主是与大越国皇室结亲，就凭她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妹妹，也不能草率了半分去。”
“哦，原来今日出嫁的就是骄阳长公主啊。”
……
远处，宋知翊骑马停在大街的最边上，瞥一眼那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大街，也知晓今日长公主出嫁的场景是有多么的热闹盛大。
他怔愣在路边，隔绝于一片热闹之外，心口一阵阵的抽痛。而后，他如梦初醒般毅然换了条小道飞奔出城。
小姑娘的音容笑貌止不住的浮现于他的脑海中，从在清风客栈外初次重逢时的率真明朗，到她在桃花林中的甜美灵动，从她舍身帮他挡梵音的鞭子时的勇敢无畏，到她被他亲吻时候的乖巧包容，每一种神态都在他的脑海中回映、也都是他想守住的。
年初才与她重遇那会儿，他觉得她是他年幼便认识的小妹妹，又是个公主，他于情于理都应该护着点，却没想到一直护着护成了习惯，后来竟然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
但那时候他还不太明白，他为何会那么想要保护一个人。现在他明白了，却发现自己其实也挺让她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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