钨金（1/2）

四月的天气渐渐转暖。驻守幽州的战无忌回到常山城，协助父亲主持族内礼仪祭典。

除夕、清明、重阳、中元是夏国祭祖的四大节日，仪式流程庄重严谨。

其中清明寒食，既有春耕播种之意，又含追思故人之情。祖庙高堂之中，由家长主持，族内成员各就其位。三牲酒菜，三茶五酒，高香叩拜，祈求丰收。祭祖辈先人，祀天地神灵。

战明月居于战家小辈前排，瞧着父亲和长兄的背影，心中生出些不同往年凑欢喜瞧热闹的感触。

小女孩的眼神从祠堂中供奉的那一列牌位前缓缓移过，列祖列宗的英烈事迹是族内子女进入学龄后的必修课程，特别是其中二三个如日月星辰般闪耀的名讳，更是战家少年心智成熟之后毕其一生追随的崇高理想。

想起那夜母亲的一番训/诫，战明月开始比照着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对照牌位上的名字，片刻之后小女孩的心不住的下沉。

有夏二百余年，战家共计入祠九名族长，竟只有三位终老天年。旧伤复发、弥留营帐甚至陨落阵前，家族记传中，马革裹尸简直成了老帅迟暮的惯常收尾。而作为战家嫡系一脉的战明月更是知晓一些隐晦的内幕，比如后山禁地之中有一位族长的墓穴是空的，其尸骨或掩埋在砂砾之下或填充于秃鹫腹中。功名显赫的封疆大吏最后连入土为安的待遇都享受不到，更不用提那些无牌无名的热血儿郎，一抔黄土遮挡不住的冰冷躯体，多年之后仍是谁家女儿的深闺梦里人。

日落西山，热闹了一天的镇西府渐渐安静下来，战无忌寻了半个院子才在一处近水凉亭里找到呆坐于围椅的战明月。

“丫头，怎么跑到这里躲清静了？”战无忌笑呵呵的坐在亭心的石凳上。

“有些事情一时想不通，更怕想通了心里难受。”战明月手枕下巴趴在围栏上，瞧着水池里摆尾游弋的鱼儿。

“哈哈，战家小妹有心事啦，这倒是稀奇！”战无忌仰颌一笑，微微调侃道，“是可以跟大哥透底的那种心事吗？”

“大哥，你说百年之后，我们战家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战明月忽然问道。

“结局？”战无忌神情一顿，没有料到天真浪漫的小妹会提出这个问题，“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西境战家，皇恩隆盛。早已是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镇西、安南二府虽常被人一并提起，但世人皆知节制西境三州的战家和限于梁州一地的杨家不可同日而语。”战明月缓缓说道，“我还听说应天城甚至有意赐封父亲异姓王爵，只是在父亲多番拒绝下才暂时搁置。”

“最近功课做得不错，”战无忌微笑称赞，“不过以往你对这些事情最不上心，怎么如今却似乎想要从里面琢磨出点什么？”

“大哥，今日清明祭祖，也许是被场间的气氛感染，我在心中细细的过滤了一遍，”战明月偏头望着兄长，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忧愁，“我们战家百年生息枝叶繁盛。然而太过久远的不提，单就这几年族内约半的门户里皆有伤残甚至致死的男丁。夏凉两国的战事起伏绵延看不到终结，我们战家究竟还要填进去多少血肉之躯啊？”

“难怪我回来的这两日一直觉得你不对劲。你说的这些事倒是没错，可背后的念头却失之偏颇，”战无忌面色温和却字字铿锵，“身为夏国子民，忠君报国是不容置疑的天地正道。身份不同各安其位，在朝为官者恪尽职守即是报国；寒窗苦读者精于学业即是报国；阡陌务农者春耕秋收即是报国；而行伍从军，保境安民既是分内之事，更是我战家子弟根植于血液灵魂中的荣耀使命。”

“大哥教诲，小妹谨记。”没来由听了一番长篇大论，战明月撇撇嘴轻声答道。

“这些话大哥听父亲讲过多次，今日倒是给你补上课了，”战无忌自觉在小妹面前说的话过于冠冕堂皇，赶紧从腰间掏出一块鹅蛋大小的浑圆事物奉上，“瞧瞧我给你带回来的稀罕物。”

“钨金？”战明月接过那团色泽细腻的黑亮金属，只觉一股冰凉之感直透手背。

“钨金产自西境雍州焉知山，你知道也并不稀奇。可我说的稀罕之处另有玄机，”战无忌献宝一般自卖自夸，“钨金与其他铁石杂质凝在一起就是遍布焉知山下的包金石。偶有天然形成的纯质钨金皆质地坚硬，成块时坚不可摧、成角时锋利无比，可因为熔点极高无法熔铸雕刻，一块纯质的钨金造化而生时的形状便是它亘古不变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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