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家兄弟（1/2）
“对了。”范立停箸道，“我离京这些时日，京中有发生什么趣事吗？”
“趣事……就最近天水楼赵掌柜娶妻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的。”舅母思量片刻，道。
“又没娶成。这是老天不让他娶妻啊。”范立笑道。
“这可不是什么趣事。”无涯放下筷子，面露肃然之色，“两任妻子接连离世，第三次成亲遇上新娘逃婚、丫鬟替嫁。这对赵掌柜而言，想必是莫大的伤心事。那么多人竟以他人之哀为己之乐，可笑，可悲。”
舅母的面色登时不太好看。
“说起来，那赵缵也是奇人啊。”范栩也与一大家子唠起了家常，“一个四品官的儿子，却成了天水楼掌柜。”
袁氏是外地人氏，对京城的故事不甚了解，当即问范栩关于赵掌柜的奇事。
范栩娓娓道来:“赵家世代经商，就这赵缵的父亲赵奉兴起考上了科举，(1)他在外地奔波数年后，回京担任了京兆尹一职。当时的丞相，张怀予，他老年得子，想给幼子找个伴读。不知怎么，就看上了赵缵。
“一晃眼就是三年多，直到赵奉被当今丞相沈存高诬陷贪赃枉法。赵奉怕连累家人，将膝下二子过继给他弟弟，又和弟弟断绝了关系，他弟弟正是当时的天水楼掌柜。没过几日，赵奉惨死狱中。几年后，赵奉弟弟也与世长辞。他唯一的儿子出海经商，船沉而溺死。天水楼掌柜之位，就落于赵缵之手。
“赵奉死后不久，张怀予也愤然辞官而去。想来，是沈存高的威逼利诱。从此，沈氏一党把持朝政。杨太后执政时，曾压制沈氏一党的权力，可太后一死，沈家又死灰复燃，直至今日……”
“唉。杨太后若能多活几年，必不叫沈家这般嚣张。”说到最后，范栩不住地叹气。
“沈家那群人，一个个都不得好死！”舅母筷子戳戳瓷碗，狠狠地道。
日头悬挂于中天，直射下来，叫那黑暗的影子无处可逃。无涯穿过道道回廊，回到闺房。
舅母笑吟吟地饮茶坐于桌前，等候多时，见无涯到来，对她粲然一笑。
“舅母，我知道，适才我快言快语，惹得你不快了。我在此致歉，望舅母大人有大量，不予计较。”舅母开口欲言，无涯却抢先将话一股脑儿倒出。
“你这孩子。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说什么。”舅母看了无涯一眼，哭笑不得。
“不过无涯，”舅母意味深长地道，“在家里，你可以不修言辞、快人快语，但若到了陛下面前……”
无涯不语，恍然间似回到了数月前。
无涯乃景国孝成郡主。景国建国已有百余年，西部本尽些是不成气候的蛮夷部落。景熙宗天赐三十八年，穆同尊兼并西方各部，建立燕国，与景国形成对峙之势。然，由于西部民族众多，穆同尊一心东征而疏于平衡内部势力，以致被汉人部下淳于郴取而代之。而今已是永康二十年，燕国建立已是二十六年前的事。淳于郴尚在，不甘现状的他对景国边疆地区多有骚扰。
数月前，边疆奏报西燕来犯。众大臣纷纷上奏请陛下命大将军范栩领兵出征。永康帝不表态度，只将奏章束之高阁。
一日，永康帝忽召无涯及范家命妇入宫，闲叙家常。永康帝问无涯，如若她嫁去西燕，可使两国免操干戈，她是否愿意学王昭君一去紫台连朔漠。
“不愿。”无涯斩钉截铁地道。
只是皇帝一阴沉的面色，便叫人惊惧不已。舅母赶紧碰碰无涯的肩膀。
“原来皇叔喜欢听假话啊。”无涯故作惊讶道，“既然如此，无涯就犯一回欺君的杀头之罪，告诉皇叔一句，我愿意。”
想起永康帝阴云密布的面容，无涯噗嗤笑出了声。
她的反应被舅母看在眼里，眉头紧锁，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若是我远嫁西燕真的能换来西燕与景国的永久和平，我自是愿意。”无涯坚定道，“但就如今形势看来，西燕虎视眈眈，志在景国疆土，非一宗室郡主可满足其狼子野心，我嫁过去，怕只会沦为两国斗争的牺牲品。而今上昏庸暗弱，不想着厉兵秣马保家卫国，却一味示弱求和，有如北宋真宗。而他竟容不得半句逆耳之言，倒是连宋真宗都不如！”
“逆耳之言好歹还是忠谏之言。你那话只是在拂陛下的面子！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2)！”舅母责怪道。
“舅母，你放心吧。”无涯摆摆手，“就陛下那懦弱的性子，若会因言杀人，沈存高和沈后现在都死好几回了。”
听到“沈后”两个字，舅母的目光一沉，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无涯，从前你还小，现在有些事也该与你挑明了。按理说，没有宗室郡主寄养在臣子家的先例。你可知，你父母早逝，为何偏偏被寄养在范家？”
“因为，”无涯瞥了眼舅母，终于说出了那四个字:“韵成公主。”
“你原来都知道。”舅母并不惊讶，“中宫之位，本是大姊稳坐，就是那沈毓沁入宫后屡屡挑衅她的地位。永康三年，沈毓沁生下了太子。一日，沈毓沁见韵成公主拿被子往小太子头上盖，信口雌黄污蔑韵成公主要拿被子闷死小太子。
“陛下也胡闹，竟信了她这番话，命人杖责年仅十二的韵成公主。重刑之下，韵成公主居然说出自己的行为乃母后指使。
“陛下嚷嚷着要废后，因杨太后和众大臣的阻挠作罢。永康十四年，杨太后一病逝，陛下就废了大姊，让沈毓沁做了皇后。可是那毒妇还不放过大姊……她……她……”泪水哽咽，舅母再说不下去。
“她派人鸩杀了姨母。”无涯替她说完了最后的话。
“无涯，幸好，幸好当时太后还在。不然，你若进宫养于帝后膝下，只怕会成为另一个韵成公主。”舅母一字一哽咽。
无涯低首，范后被废不久，沈后就将韵成公主指婚于一花甲老臣。未过几月，传来韵成公主病逝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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