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騩山大墓(2/2)
陈犀额间自然也有。
叶雨初目含询问,陈犀脸色苍白如纸,不住摇头:她对这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什么也不知道。
青铜门上虎头雕饰少了一只眼,留了个凹坑。另一只“眼”在篝火照耀下流光溢彩,红得惊心。
叶雨初拿手中琥珀比划了下,大小吻合:“是装饰眼睛的。”
她突然看陈犀:“珠牧米,神之眼?珠牧是虎神?”
陈犀脸色苍白,陷入回忆里,最后慢慢说:“是。白虎神是虎峒的信仰。如果能得到虎神庇佑,就什么也不怕了。”
“庇佑?可这里图腾许多都是蛇吞虎。你说的虎神,要么是死的,要么被吃了。”
叶雨初眉头紧皱,总觉哪里不对。
陈犀摇头:“我也不清楚。”
叶雨初把琥珀放回凹坑,下意识往里一按,怕它再掉下来。可居然里面传出沉闷的咔哒声,好像……什么机关被按开了。叶雨初推开陈犀:“退开!”
她背后渗出冷汗,一瞬脑子里掠过暗箭、流沙诸多奇诡机关。的确有尘沙洒落,她们推到火堆之后,看着青铜门慢慢往上挪。陈犀惊得说不出话,叶雨初抿紧了唇。
误打误撞开了这道门,不知后面又有什么牛鬼蛇神。幽冷的风从深不见头的黑洞里刮出来,吹得篝火都闪了闪。
“我们……要不要进去?”
“这里是断崖,无路可走。不想坐以待毙,还有别的地方可去么?”叶雨初冷静反问,“只是要等一会。”
她看向远处洞口。
陈犀见她突然举火把跑回洞口,欲跟上被她拦下:“你呆着别动。”
等回来时叶雨初身上红裙没了,她还看了眼陈犀:“把裙摆撕掉,或者系起来,不然不好走路。”
她举火把,往洞内一探,大约五分钟后爬出,点点头:“通风,火把没问题。你跟在我后面,下来吧。”
最开始是段窄碎石洞,气息潮得发霉。还不停绕弯,长得似走不到尽头。青铜浇筑的机关门肯定是人为的,可这段地道却挖得太过潦草,好似随时都会塌。
她们走得很小心,鞋陷进软泥里。生怕把它搞塌陷了,两人都被埋在里面。
但地道还是越来越窄,最后只能侧着身子贴碎石挪动,四壁似乎在渗水,泥都是潮烂的。
“禁崖到底是哪座山的断崖?”
十二峰连绵,还不知被丢进了哪个旮旯。
“乌騩。”陈犀气喘吁吁,“乌騩山阳坡进村,阴坡吊棺材。”
叶雨初蹙眉不语:进村时下了大雨,估计这四壁湿潮,正是大雨时山皮草木蓄水渗到泥里。地道已经窄得只能佝偻着背爬行,火把都不好拿。
越走越觉心里没底。
陈犀很快体力不支:“……叶警官,这里、这里好像是死路。”
她挪腾艰难。
火把烧得还算旺,氧气足,必然与外面通着。雨初沉下心宽慰她:“再坚持一下。”
但事实是空间越来越窄,直到前面彻底被淤泥堵死。陈犀看着堵死的烂泥,脸上掩不住失望,失魂落魄:“果然不行。”
给了一丝渺茫希望又生生扼死,最是残忍。
叶雨初镇定得多,把火把递给茫然的陈犀,闷头就清理掉淤泥,十指挖得乌黑。
“别浪费力气了……叶警官。”陈犀喃喃。
叶雨初兀自扒着淤泥,突然动作一顿,目光陡然黯了:“果然。”
陈犀不知她在说什么,举着火把靠近了些,发现乌黑的淤泥里,突然多出一片灰白,特别显眼。
“土层有被打破过的痕迹,这里不是死路。只是后来用碎石填满,又糊了层淤泥。”
仿佛应和她的话,登时那片灰白尘土都被风吹起,陈犀被激得一直流泪。
叶雨初挖得更快,没有手铲,只好靠赤手,再加上匕首凑合,指头红肿一片,也浑不在意,看了看火把已烧不了太久,咬牙加快挖掘。
尘土被拨去,露出嶙峋碎石。
不停有风透过细碎石缝,呼呼直刮。
陈犀讷讷,心里还将信将疑。
“如果你有个学田野考古的姐姐,碰巧她闲了喜欢时不时教教你。”她回头看了陈犀一眼,目光古井无波,“你也能看出来。”
“……叶瑾瑜?”
陈犀脑中浮现叶瑾瑜保养极好的脸,优雅的举止。无论如何和跪着挖土这行当搭不起来。
叶雨初用匕首撬开埋得最深的一块石头,露出勉强能挤过人的缝隙。火把先行,叶雨初拉着她从窄缝里挤入。
一脚落地,就听到清晰的脚步声,不停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
倒像有人追过来,毛骨悚然。
火苗被吹得不住飘摇,好歹没彻底熄灭。
“这是哪儿?”陈犀低声问。
这是哪儿……是哪儿……
是哪儿……
哪儿……
四周立刻响起回声。
空气湿潮陈腐,透着一股子霉味。
脚底是石板铺地,面前身后的墙上也贴了一层光滑石板。平整且彼此扣合,天衣无缝。
这里没有风,安静到近乎死寂。
“你站着别动。”
叶雨初忽略她的问题,嘱咐她,自己直向前走了七步,脚尖抵到墙根。估测东西间距大概两米五。
仰头看了看典型的攒石砖券顶,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大概有了猜测。
千万别是……
她壮胆又走了几步,看到西南角上半埋入土的大棺,一颗心沉下去。
越是想不要来的,它偏偏来。
陈犀好不容易出了逼仄的碎石地道,心情稍微放松一些,看到那棺材脸色又刷得惨白。
“这是哪儿?”
她忍不住,抖着嗓子又问。
再糊涂,棺材还是认得出来的!
叶雨初没吭声,将火把往西南方向靠了靠。这下照得更清楚,那棺材板上的裂痕都看得一清二楚。
陈犀看着快要散架的棺材,怔怔半晌:“它好眼熟。”
见她恍惚要上前,叶雨初忙一把拉住。陈犀回头,对上她严肃至极的眼神,里头警告意味明显。
“它有裂缝、棺材板上有裂缝……”
痛苦的回忆里,摔裂的棺材、蛇窟和白胡子老头在脑海纠缠不休,陈犀忍不住腿抖。
多年前夺命的恐惧,又扼住心魂。
叶雨初做了噤声手势,拖着陈犀直接贴着石壁,走棺材的对角,尽可能远离它。
耳室不大,除了那口棺材,并没见其他陪葬品。
她们离耳室出口越来越近,好在那口棺材没动静。
陈犀的手突然抖了抖。
“怎么了。”
本不应说话,但身边人情绪不稳,少不得压低嗓子询问。
火把光里陈犀的脸色苍白,她举起左手凑近,掌心里全是蛋清般的透明粘液,湿黏胶稠。
她张开五指,那些粘液没有立刻滑走,反而挂在她五指上,像手上长了透明的“蹼”。
陈犀眼里满是惊恐,哆哆嗦嗦做了个口型,连声音都发不出。
叶雨初脸色一凛,手里火把直接向她头上一挥,直接撞到了什么东西,火星直迸!
腥臭气息扑面而至!
“跑!”
拖陈犀离开耳室,没命地跑起来。
陈犀惊悚回头,只隐约看到飞速移动的黑鳞,庞大的身躯几乎填塞了大半个甬道,像一大滩汹涌淹来的黑水,速度越来越快,紧追不舍!
甬道好似无限长,无论如何也跑不到头。怎么也想象不出……乌騩山中竟然藏着一座不知哪个朝代的大墓。
前面有风刮来,叶雨初知道肯定甬道有变。
果然一个急转,前面甬道陡然三分,左、中、右三路都是漆黑的深洞,不知何等危险。陈犀一时收不住脚,差点撞上一头青铜台基,幸好叶雨初及时拉住。
火把的光快要熄灭,身后腥臭味一丝也没有散去。刚刚那一下子,要么是敲到了它的头,要么是敲到了毒牙——
“躲后面去,跑!”
她厉声喝道,推了陈犀一把,便再无暇顾及。
腥风已扑至眼前,被火光稍稍逼退的玄黑大蛇,又再度逼上。叶雨初拔刀架住毒牙之间的豁口,
大蛇口中喷出腥臭液体,登时滑了一脸,溅进眼里,激起一阵辛辣痛感。
好像腥臭唾液里有酸,在暗暗腐蚀。
她不敢闭眼,能拖一分钟是一分钟。看清小山般巨大的怪蛇一瞬,长信子也绕上了她的脖颈!
“嗡——”
耳边突然传来持续的轰鸣。
这声音像上千个大鼓被架在耳畔,不停错落敲响。震得她脑子无法想任何东西,只剩持续不断的嗡鸣。
毫无韵律,几乎要把耳膜震破!
蛇是不会叫的,这什么鬼东西!
她右手剧痛,干脆扔了火把,改换双手架刀。火把只在地上骨碌碌滚了几圈,还坚持没彻底熄灭。
“黑蛇”后仰,整个身体近乎直立,几乎顶到了墓室顶端。
嗡嗡声更响了,叶雨初难受地半跪在地,咬牙坚持。借着一点黯淡火光,她看到蛇身上无数细小黑鳞似乎在震动,而且震得频率很快。
蛇鳞是不能和蛇剥离的,它的鳞片却可以一鼓一张,像无数小口,在吞吐呼吸一般。
震动发声……终于想通一点,暗骂见鬼!
玄蛇直接俯冲逼上,蛇口大张,远远超过了她的肩宽……完全可以一口吞下渺小的人影。
她被逼得踉跄后退,反手握刀直接割在蛇口筋肉上,锋利的刃口砉然割进蛇口,一路划拉——皮骨分离,发出牙酸的割裂声!
然而黑鳞挡下太多力道,最后力气不支,被剧痛激怒的大蛇直接扭头,将她生生撞上了青铜高台,内脏都被震得挪了位。
她狠狠咳着,喉头一阵腥甜,半跪在地。
如果手腕上没伤,还不至于这两下都撑不住。
刀头还深深嵌在它软骨里,它痛得扭动,不巧又撞得更深入。
黑鳞鼓张得更厉害,叶雨初本来就被撞得耳鸣,如今入耳全是钟罄齐鸣的魔音,像直接有针从太阳穴扎进脑仁里,还有不安分的手捏着针头乱搅,直要把脑子绞得血肉模糊。
“该死……别叫了……”
她神智涣散,呼吸都觉得更加费劲。
该死。
不能……不能死在这里。
我还有……还有太多事情没做。
我不要在莫名其妙死在山坟里,被像蛇的怪物分尸,一块一块吃掉。
就算爬,也要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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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