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五十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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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事儿, 解修僙是知情的,哪怕他当时年岁并不大,那一地的血和娘亲撕心裂肺的叫喊和灰败的面容, 到底叫他刻进了心里。
午夜梦回时,每每被噩梦惊醒。
如果不是......他的妹妹又怎么会......
察觉自己的情绪不太对,解修僙赶忙不动声色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顺便推了一下解修倧。
解修倧愣了下, 人精儿似的往前跑了几步, 到了老夫人跟前, 跪下就是一个响头:“祖母, 孙儿叫修倧,马上就要满九岁了。这些年孙儿虽然没有来京城孝顺祖母, 但是孙儿每年都有给祖母准备礼物的, 祖母收到了吗?”
老夫人看着跟孙女分明相差无几, 偏偏一点都不女气反而显得英气十足的一张脸,心软得一塌糊涂:“收到了收到了,好孩子,赶紧起来叫祖母好好瞧一瞧。”
解修倧乖巧地起身往老夫人面前又凑了凑, 叫那只看起来有些苍老的手落在自己的头上和肩上。
“祖母......”解修倧眼眶微红, 他不知道爹爹和娘亲为什么这么些年都没有回过京, 甚至是只有送节礼进京的时候才会提一下京里的境况。他从前偷偷猜测过是不是祖母不喜欢爹爹和娘亲, 家庭不睦之类的, 可是他分明从这个看起来精神有些萎靡的老人眼里看到了疼爱。
“好孩子, 是叫修倧是吧, 老大家的,你来看看,这孩子跟荣荣是不是很像,怪不得是龙凤胎,”老夫人看了看一旁的宋氏:“荣荣那孩子还整天在我面前吹嘘自己多好,多么的独一无二,真该叫这俩孩子站在一起比上一比。”
解修僙听到这话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看起来荣荣在府里过得很好。
宋氏看看解修僙又看看解修倧,心里有几分羡慕几分落寞:“是挺像的,就是修倧瞧着英气些,约莫是眉眼更像二弟的缘故,荣荣就有些像二弟妹了。”
“是这样没错,”老夫人喃喃自语,眼神落在解修倧的眉眼之间,似乎穿过他看到自己久未见面的儿子:“修僙修倧,来见过你们大伯娘和三婶......咦......那位是?”
项钤也利落地跪下磕了个头:“晚辈项钤,见过老夫人,两位夫人。”
他这个头能磕,毕竟他娘亲当初差点就成了解家的干女儿了,可惜后来阴差阳错地没成。
老夫人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目光慈爱了些:“是宁珂那孩子的儿子啊,老大家的你来看看,当初宁家丫头在咱们家的时候跟个泼猴一样,如今一眨眼,她孩子都这般大了......”
宋氏是听了解婉荣跟她讲过的,看向项钤的目光中带了一点审视,好半晌才敷衍道:“都是好孩子。”
她这还是客气了,若是叫二弟妹知道宁珂的儿子对她女儿心怀不轨,怕是能在宁珂面前哭上三天。
一边拉着解修倧的手,老夫人一边跟解修僙解释:“咱们家人丁少,你祖父随圣上西巡还未回来,你三叔如今也在迎驾回京的路上,至于你两个弟弟,如今都在国子监读,还未放假。”
解修僙忙说道:“孙儿省的。”
倒是解修倧有些耐不住:“祖母,荣荣呢?”他回来这么大的事儿,荣荣怎么可能不来迎迎他?
好吧,就算不来迎他,也应该出来迎迎大哥啊,莫非是病了?
解修僙明显跟他想到一起去了。
宋氏一见兄弟俩的神色不对,忙解释道:“荣荣如今怕是还在妱月院呢,今个儿天好,她怕是在院里逗银宝呢。知道你们兄弟俩才回府,定然有好多话要跟你们祖母说,便不来了。往后一家人都在府里,还怕寻不到说话的机会?”
听到宋氏说“妱月院”和“银宝”,解修僙的神色愈发温和了。
见状,宋氏便直接道:“如今咱们家又添了人口,是该好好热闹热闹,不若今个儿午饭就在娘的福寿堂用吧。”
老夫人点点头:“既如此你吩咐下去,多做些孩子们喜欢的菜,项家小子也留下来吧,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项钤正要拒绝,就听老夫人道:“你娘当时没有正式磕头认亲,你便不认我这个外祖母了不成?”
项钤心中思忖,这一声“外祖母”还真是叫不得,未免老夫人发作,他只得点头应下。
解修倧眼睛一亮:“祖母,我去叫荣荣来吧。”他琢磨着大哥该是有话要跟祖母说的。
老夫人一愣。
解修僙道:“祖母便让他去吧,修倧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来时坐了一路的马车,可把他委屈坏了,出去松松筋骨也是好的。”
宋氏眼神微动:“既然修僙都这么说了,来,修倧,大伯娘带你去找你妹妹,这后面院子多,省得你跟荣荣一样找不着路。弟妹也一起去吧,顺便把明珠她们也叫过来。”
解修倧人小鬼大,还招呼着项钤:“走啊,项大哥,我带你去逛逛我家的园子。”
这一句“我家”把老夫人哄的眼眶又红了,只有宁氏撇了撇嘴,眼中的不屑一览无余——到底是乡下来的,小家子气,没见识,国公府里好东西多着呢,一个院子也值得他炫耀?
项钤冷着脸应了,叫解修倧拉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解修僙才开口道:“祖母莫要伤心,还是身体重要。”
老夫人神色莫名,打量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倒是与儿时,变了许多。”
解修倧给自己寻了个下首的位置坐着:“祖母说笑了,无论孙儿相貌性格如何变,对祖母的心总是不变的。”
老夫人自嘲一笑,她活了一辈子,连这样的场面话都能当真了。
解修倧端着手上的茶杯没有喝,只是放在指尖转着:“祖母放心,修倧和荣荣什么都不清楚,以后也不会清楚,咱们这一家,永远都是和睦融洽的。”
似乎被这美好的愿景吸引了,老夫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我啊,还以为你们这辈子都不打算回京了呢,”老夫人似乎是在喃喃自语:“你们能叫荣荣回来,我已经很是意外了。”
解修倧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到底没说出什么更加讽刺的话。
“荣荣原本说,要回来的只有修倧,怎么你也回来了?”老夫人问道,她面容复杂,这孩子当初跟着离开的时候拿决绝的表情,她偶尔还能想起来:“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便去跟你祖父说,反正这以后总归都是......”
“祖母慎言,”解修倧将手中的茶杯“啪”地一声落在小几上:“若是孙儿需要什么,自然会凭借自己的本事得到,毕竟,不是自己的手,哪怕你生出四只手来抓,也抓不住。”
老夫人被他这话里的意有所指震了一起,连连摇头叹息:“我话已经说到这儿了,做不做在你,只是既然你们兄弟俩都回京了,课业要怎么办?可要入学国子监?”
解修僙点点头:“我会送修倧去国子监,至于我,已经有了旁的打算,待事情落实下来之后,我再来跟祖母说。”
“你爹娘不在京里,你自己拿主意便是,只有一点,荣荣是个心思细腻的,”老夫人叹了口气:“你莫要让她担心才是。”
解修僙的目光有些复杂,他一直不能弄明白,祖母从前分明看不上三叔一家,可那时......
算了,不想也罢,总有一日他能查出当年的真相,叫伤害了他娘的人受到应得的报应。
老夫人似乎有心力倦:“你也去妱月院瞧瞧吧,你们兄妹也有些时间未见了......”
解修僙低头应了一声:“孙儿告辞。”
人一踏出妱月院,身上那股子阴寒才剥落开来。
琴音候在一旁:“见过大少爷,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琴音,可要奴婢在前头引路?”
解修倧点了点头,离开那么些年,也不知道府里的变化有多大,一时半会寻不见妱月院也是常事。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解修倧这边。
出了福寿堂宋氏和宁氏便分道扬镳了,解修倧跟着宋氏的脚步,显然对这个妹妹信上不停夸赞的大伯娘很有兴趣。
路过小花园的时候,项钤突然出声:“大夫人,小侄便在这小花园歇歇脚就好。”
宋氏一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以宁珂那样火爆又不管旁人眼光言论的性子,居然有了这么一个小古板儿子。既然人家都提出来了,她也不好意思说不顾及荣荣的名声非要他过去:“既然如此,项小公子便在此处略等片刻,沿着这条小径往前走,便有一座凉亭。”
项钤点点头:“多谢大夫人。”
解修倧似懂非懂,看着项钤的表情,到底没有胡搅蛮缠。在临行前爹爹交代了,要防着所有接近荣荣的男孩子,尤其是各个表兄,绝对不能太过接近,更遑论独处了,绝对不行!
虽然项大哥不属于表兄的行列,但是也是跟他一样的小小男子汉啊。
“那项大哥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带了荣荣出来。”
项钤点点头,在宋氏拉着解修倧离开后便去寻那个传说中的凉亭了。
只是凉亭没有寻到,倒是叫他寻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姑娘。
“你蹲在这里做什么?”项钤看着蹲在凉亭的栏杆下的解婉荣问道。
解婉荣蹲在地上,素白色的裙摆层层叠叠地铺在地上,透过薄纱,隐隐可见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地上的花瓣。
似乎听到了项钤的声音,解婉荣仰起头,只看见上面黑乎乎的一团:“项大哥?”
项钤“嗯”了一声,微微弯下腰,想了想还是伸出了手给她:“怎么不坐在凉亭里在这里蹲着?这时候倒是不嫌弃地上脏了......”
解婉荣摇了摇头:“不想站起来,早饭没吃,有些饿,已经叫月牙儿回去给我准备些吃的了,坐着太难受,只有这样才能好受一点。”
项钤有些哭笑不得,继而又有些生气,这人怎么这不会照顾自己。把手往前递了递:“还是站起来吧,蹲久了腿麻,到时候有你受的。”
解婉荣两相权衡了一下,把手放在项钤手心里:“谢谢项大哥。”
只是她蹲在这里已经有一会儿了,加上肚里空空,乍一起身,还真的是头晕眼花加腿软,哪怕有项钤拉着也站不稳。
然后.....
整个人撞进项钤怀里,额头抵着他的胸口,解婉荣突然红了脸,她这辈子和项钤的接触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听到妹妹的声音走过来的解修僙:“......”
“咳!”
解婉荣手忙脚乱地从项钤怀里爬出来,看向解修僙的眼神里仿佛有漫天星辰,连说话的声音都软的会转弯:“大哥!”
解修僙赶忙将人扶住,语气有些急:“你怎么了?”
解婉荣有些羞赧地笑了一下:“今个儿起晚了,又不想吃东西,这会儿就饿得手软脚软了。”
解修僙恨铁不成干地拍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就算爹娘不在,也不能这么惯着自己。”
“我知道了,再没有下次了,”解婉荣撒娇般地吐了吐舌头:“我以为你和二哥还要在福寿堂呆上一会儿呢。”
不等解修僙解释,解婉荣转了个方向,看着先前问出了她刚才就在疑惑地问题:“项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我带着项大哥来了!”解修倧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冒出来,叫解婉荣吓了一跳。
“二哥!”解婉荣面上的笑一直都没有落下去,见解修倧跑到她面前,还煞有介事地用手量了量二人的身高:“唔,二哥好像长高了一点。”
解修僙不懂声色地看了一眼项钤,走了两步站在二人中间,彻底把项钤的身形挡住:“还不是因为那次庙会的事情,小二自责的不得了,这些日子在家里无论是读还是习武都比往常用心努力多了。”
解婉荣一愣,继而有些内疚:“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她心头早就有算计,二哥也不会经历这么一场。
解修倧听了她的话却想到了别处,像个大人一样稍微垫了下脚拍了拍解婉荣的头,深沉的叹息:“不关你的事儿,是二哥学艺不精才叫奸人暗算了,你放心,有朝一日二哥学成归来,定然帮你我二人报仇!”
解婉荣瞧他说的认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二哥,你最近是又看了什么新鲜的话本子吗?”
“自然,前一段时间湖城的铺又出了不少,你放心,我都买了两份,你的那份都帮你带过来了。”解修倧点点头,他可是一个认真负责又疼爱妹妹的好哥哥。
“谢谢二哥。”解婉荣笑着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转移了注意力,居然觉得肚子没有那么难受了。
解修僙看着并排走在前面的差不多高的兄妹俩,嘴角的一抹笑始终收不回去。落后一步和项钤并排走:“还未谢过项兄弟对舍妹的救命之恩。”
项钤心中道了一声“糟”,只是面上没有什么不同:“没有救命,这是我该做的。”
解修僙脸色一黑,这小子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他应该做得。
正欲诘问,就听到项钤平淡的声音:“无论是我娘的要求,还是为了徐姨,又或者是荣荣本身,护着她都是我应该做得。解大哥与其担心我,不如去担心旁人。”
解修倧眼中寒芒乍现:“什么旁人。”
项钤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比自己略高一点的解修倧:“怎么,解大哥竟然不曾听说过么,我回京没有几日,就听滇宁王世子齐璠说,他和解家大姑娘有婚约。”
“啪!”
这一声有些大,解婉荣诧异地回头,就见她大哥手里握着三五朵花,艳丽的花汁将他的手染的变了色。
“大哥?”解婉荣疑惑道。
“没事,”解修倧面上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容:“走吧,大哥才回来,有些不识得回去福寿堂的路呢,还要靠荣荣引路才行。”至于刚才带他过来的琴音,早在他听到荣荣的说话声的时候就打发走了。
解婉荣昂首挺胸,继续大步往前走,耳边是二哥絮絮叨叨的声音,内容杂乱,多是爹娘对她的嘱咐和思念,还有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平昌郡发生的一些事情。
这让她无比安心,从脚底到头发丝儿都热乎乎的。
解修僙目光停留在解婉荣身上,随手扔掉手里的花,声音冰冷:“多谢告知,此事我会解决,至于你......”
于此事上,项钤是不准备示弱的:“近几年我都不会离开京城,再过个一两年,若是我想,接手金吾卫护卫皇城没有问题。倒是解大哥你......”
解修僙脸色一黑。
项钤面上却没有一点略胜一筹的笑容:“就算是你此时不信我,总该信我娘......”
解修僙的脸色更难看了,显然这段时间跟宁珂的相处并不愉快。
他明知项钤说的没错,却依旧气得手痒。
他知道项钤的意思,这是在许他一个后方安全。
齐国公府如今只有祖父身上有功勋,若是祖父出了事儿,爹爹想要袭爵,必须降等。大雍朝几百年历史,最不缺地就是有爵位的子弟。若是再不想想办法,齐国公府就只能淹没在这其中,永无出头之日。
如今边关并不安稳,唯一一个能为齐国公府博一条出路的法子,便是参军。上阵杀敌,拿人头立军功,于尸山血海中,将齐国公府的门楣立起来。
京中权贵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有多少人看着那把黄金打造的椅子红了眼他并不清楚,他要走的路如此艰难,齐国公府的安危,便是他的弱点。
“你好大的口气,”解修僙的眼神中带着嘲讽:“虽我齐国公府没落了,可还有徐国公府,我家与皇后娘娘关系匪浅,你张口闭口就是接手金吾卫,我一句话,也能叫你的狼子野心都成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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