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2/2)
霍萨兹尔被打成这个样子,这些衣服几乎被血黏在他身上,根本不可能脱下来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这些和伤口黏连的衣服剪开。
虽然是个大权独揽的禁军首领,但神藏有自己的本职,在日常起居和伺候人方面还是相当熟练,他渐渐把霍萨兹尔身上的脏衣服撕下来,看着对方被打成了体无完肤的模样,也不禁暗道陛下下手真是狠毒。
一开始,子孤熙连看都不敢看。但时间久了,他试着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对面的状况。
神藏还在耐心地撕扯着霍萨兹尔的衣裳,手法倒不像他割开对方手脚筋时的狠辣,而是相当温柔,像给人梳头那样细心。
神藏照顾得很全面,为了怕霍萨兹尔疼晕过去,他还让人拿来了两枚冰糖,待喂霍萨兹尔喝了点水后,又让霍萨兹尔含着冰糖,以免撕扯衣裳时刮到了伤口,再疼昏了过去。
等子孤熙上好了药后,神藏头也不抬仍在继续自己的工作,又对管事说了一句:“先出去吧,今夜不要别人服侍,就许你在这儿守着。看样子步良娣是个男人的事情,殿下也没避讳你,只让你一个人进来伺候了。”
管事诚惶诚恐,跪下问过安后赶紧退了下去。
子孤熙身上的伤已经上好了药,于是他也凑上前来帮忙。神藏把霍萨兹尔背上的脏衣服撕下来后,子孤熙就拿着巾子沾着热水,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看到昔日美少年变成这幅样子,他也没多少嫌弃的神色,只顾着给对方清洗。
“方才陛下问您的时候,您也没有把张管事供出来。”神藏一边工作,一边有意无意跟子孤熙谈起来。
“他的确不知道。”子孤熙语气淡淡,“管事只知步金台是个男人,仅此而已。有些过于隐秘的事情,连父母都不曾知晓,更不会跟他道之。”
神藏微微一笑,不可置否。等霍萨兹尔身上的脏衣服都被撕下来后,他撩开了霍萨兹尔的头发,替他擦了擦一些脸颊上的伤痕。
虽然脸上没有太大的伤痕,但伤在了耳根和脸颊附近,也算多少破了相。
神藏也没多说什么,把手放在霍萨兹尔还在颤抖的肩膀上,安慰道:“伤口都清洗的差不多了,待会儿上药的时候痛了些,可忍着点。若真难受了,那就哭出来,这儿又没人听着……”
说完后,他又取了一粒冰糖,塞到霍萨兹尔口中。又蘸了点金疮药粉,往伤口处撒。
他们折腾到半夜,途中霍萨兹尔又疼昏了几次,子孤熙赶紧拿了汤药来喂他喝了几口。等所有的伤口都上好了药,神藏这才松了一口气,疲劳之色全浮现在了脸上。
完事后,他跟子孤熙说道:“我留了一些药膏,明日再找太医要个好方子来。我实在劳累不得了,整整两天两夜都未合眼。那位霍……我是说步良娣,估计是吃不下什么东西了,您喂点冰糖将就一下。只是今夜还麻烦您自己守着,应该没什么大碍。”
子孤熙点点头,虽然怨神藏用了个调虎离山之计,把自己灌醉成那个狼狈样。但又看他尽心尽力地照顾了霍萨兹尔,多少有点感谢之情,于是起身送了他一程。
熄灯之后,子孤熙担心自己翻来覆去再碰到了霍萨兹尔的伤口,于是也没在床上睡,而是困极了后随手扯了件被子,躺在了他们卧室旁的榻上。
他刚要入睡,只听得霍萨兹尔用沙哑的嗓音,小声说了一句:“阿熙……你睡了?”
子孤熙回答他:“没有,你还痛吗,我听你一直在吸冷气?”
霍萨兹尔摇了摇头,回答:“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
霍萨兹尔的话磕磕绊绊,说几个字就要歇息好一会儿:“你父皇……不是问你,还有没有别人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沉默,黑暗中看不清霍萨兹尔的表情,只有微弱的喘息声。
“阿月?”子孤熙有些担心地喊了他的名字。
“没什么……我只是,想到还有一个人啊。”
“我知道。”轮到子孤熙沉默了,“你在说白马公主,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父皇问我的时候,我不敢也不想把她供出来。她不会害我的,我知道的。”
“不……不是……”
“嗯?”子孤熙问他,“不是什么?”
霍萨兹尔没有回答,子孤熙赶紧翻身起床去检查了一下,好在对方只是睡过去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子孤熙这才安下心来去睡了。
第二日早上,子孤熙没去早朝,睡到了很久才醒。霍萨兹尔还在休息,如今气候热了,他浑身伤口也有些感染,于是开始发起了低烧。等叫醒霍萨兹尔,喂他喝了一点粥后,两个人又睡了整整一下午。
到了晚上,用了神藏送来的药,霍萨兹尔清醒了一些,他试着用手拿起勺子,才喝了一口粥,颤巍巍的手就把勺子落在了碗里。
“我来吧。”子孤熙垂下眼,拾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里的豆腐,吹凉了之后才喂到对方嘴里,“以后你不必做这些事情了,我来就好。”
霍萨兹尔看着自己手腕上猩红色的伤口,又试着动了动自己麻木了一天的腿脚,动一下就是锥心般的痛楚:“我以后不能再下地了吗……”
子孤熙只觉得心口一窒,安慰他:“没事的,我陪你一起康复。没你想象中那么糟糕……”
听了他的话,霍萨兹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于是子孤熙又问:“你昨天跟我说了一件事,但说到一半你就睡着了,你还记得你想说什么吗?”
霍萨兹尔有点头疼,记不太清昨夜自己想说什么。只觉得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吧?好像是一件他早该告诉子孤熙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才想说。而今天,他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于是霍萨兹尔摇摇头:“抱歉,我忘了。”
“没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子孤熙又喂了他一口粥。
等一碗粥吃到了一半的时候,霍萨兹尔很认真地跟子孤熙说了一句话:“阿熙,我总觉得你特别恨我,好像我欠过你什么。”
子孤熙手中的勺子停滞了一会儿,他勉强一笑:“是欠了我,不过不多……就一点点。”
“我们不当储君,也不当皇帝了好不好?”
子孤熙苦笑着低下头,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问他:“你不想让我当皇帝了啊,那我们去做什么好呢?”
“我听神圣使……唔,就是你的那个堂弟,叫子祈?他说你们国家有个地区叫江南,很漂亮很美。”霍萨兹尔看着他,说道,“我们……去那儿生活好不好?你书法一流,我还可以随便画几笔……卖卖字画也不错,虽然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画出个样子。”
子孤熙只觉得很想哭,但又必须装出一副笑脸来。他抿着唇,泪眼婆娑还得笑着点头:“是很漂亮,形容江南有一句很著名的词,我很喜欢……‘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和你去,虽然我也没去过,但我保证你会喜欢那里的。那里的山很漂亮,远远看去青山如黛,就像你画中那些美人的烟眉。三月份满山遍野的迎春;四月份的山桃花烂漫动人;五月份时会有很多花贩在街上卖杜鹃,像碗口那么大,一扎一束,特别好看。”
“我也很后悔自己从来没有去过,应该胜过即墨城百倍吧。”子孤熙看着霍萨兹尔,摸了摸他的脸,然后他低下头,声音略带了一丝哭腔,“可是不行啊,阿月。我没有退路。你知道我放弃皇位的下场吗?无论是哪一个兄弟成为龙椅上的人,他们都不会放过我的。因为我的存在就是隐患,随时会掀起一场政变。你不知道多少居心叵测的人,会利用我的正统出身去说事。我没办法,我生下来就拥有太多,现在想放弃都难,骑虎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