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02(1/2)
三天后,封府迎来一桩大喜事,邀请了整个鸣绿洲的有名有姓之士,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封老爷的至交,圭云观掌门,柳澈白。
两天前,圭云观内弟子得知,不日封府娶亲,掌门想选一名年龄较小的弟子共同前往。大家都因为外界传言而惧怕与这位素未谋面的掌门人相见,更别说是同行去参加一场盛宴——这种好事自然是要与喜欢的人做。
大家都以“入门最晚”为由出卖了褚风沅,何况他那一脸的天真无邪真是符合选择标准,宴席当日大家合力把他绑了起来扔到停云斋前,几名师姊妹看他可怜,便照着他原先那身衣裳用上等的锦缎衣料又做了一件,一并小心放置在地上。
停云斋内,柳澈白一袭白衣静立窗前,对着窗外丑石愣愣出神,不久听到远方山上传来一阵鹤鸣,知是时辰到了,两手抄起两束长发别到脑后,左右交叠一换手便已缠好,随手拿起一柄长木簪,斜斜别到发间,松手后长发自然下垂,“回纹麻花髻”若隐若现。
一开门,看到地上躺着一人,那人蜷缩成一团,正在试图咬断那些绳索,柳澈白就这么静静站着,冷眼旁观了好一会,随后才将他抱起。
“喂,给我松绑好吗?掌门先生。”他本来想喊鬼谷先生,可韶华正好,怎能轻生?
“可以是可以,你得叫我声父亲。”
老子还想当老子,你就让我认老子?
“父亲。”
对方显然也是没料到,略微一笑,“一会赴宴,我们是父子。”
莫非这掌门人想要让我帮他挡桃花?心中随机嘿嘿一笑,“没——问题。”怎么会有问题呢?褚风沅心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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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府。
若从高处俯瞰,可以看见封府府邸建成凤凰欲飞貌,“封”谐音“凤”,如此建造也是为了取其中吉祥寓意。凤凰首尾及其周身翎毛皆由秀林所成,凤首处更是一座玲珑春山,在春山小亭中遥遥可望凤尾雏园,雏园是建在府邸西南角地势高处,无论何时从何地向那望去都是一片蔚然,可见那里的林木更为丰茂。
柳澈白向封老先生打过招呼便领褚风沅来到了闻霖阁,走近之后,一股宣墨之气扑面而来。
褚风沅逗趣道:“柳掌门很爱清净嘛,你这样逃到这里不怕有人追来?”
柳澈白正色道:“我再说一遍,我们是父子,你一会千万不要多言……不,你直接闭嘴就行。”
褚风沅道:“我们怎么看都不像父子……哎对了,问你个问题,你是不是有个兄弟?”
至此,柳澈白心中了然。
因为那晚褚风沅并未看清对方长相,是以一直不知此时此刻面前这人便是自己的“半日恩公”。
“哦?”柳澈白嘴角微微翘起,“你说的可是柳玄?”
褚风沅道:“正是!那是你哥哥吧!”
柳澈白奇道:“为何这样问。”
褚风沅自鸣得意,仿佛在夸耀自己儿子一般:“当然是那个柳玄更稳重、更会照顾人、更像哥哥了!”
柳澈白戏谑一笑:“那我像什么?”
褚风沅突然严肃了起来:“父亲。”
柳澈白竟一下子搭不上话,不知这小子到底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还是在装模作样地称呼自己。
“诶诶诶你怎么又走了,快说说你们俩到底谁大,还有他的寝室叫什么,在哪个方位,可否带我去?”褚风沅其实暗暗猜测柳玄就是素初真人,是以穷追不舍,刨根问底。
只见柳澈白走到一檀木桌前,从桌面上拿起一幅小品,褚风沅见那小品用纸真如薄云,好奇心驱使,便也凑上前去。
“蝉翼。”
“什么?”
“此宣名为蝉翼。”
“那还真是蛮禅意的。”
“嗯。”
褚风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他竟然没听懂我在开玩笑,不好玩、不好玩!
本来褚风沅还在担心这掌门人的脾气,但相处下来发现他只是有些神经质,并不像印象中那般暴虐无情,于是便也放下心与他谈天说地,吹嘘扯谎。
封府老爷名叫封廷,曾经是凤凰镇重臣,至于什么官,他自己一直没说,柳澈白一直没问。封廷曾经有个不成器的儿子离家出走,后老来得子,待小儿过了成婚年龄,家人便张罗着娶亲,不料大儿归来。大家本对这大儿子没什么期望,可一看他竟出息了不少,家人无不欣慰,一家人重又团聚。
天色渐黯,柳澈白带着儿子来到一偌大园林中,此园名曰“临流”。园内有一稍大建筑,名曰“却雨轩”,又有“瘦绫溪”曲折蜿蜒,绕过却雨轩大致圈出一场地,可以供人在草地上宴饮宾客。草地上有几十块昆山石,稍大者清越空灵,稍小者婉约俏丽,看似随意点缀在草地之上,实则是封府老爷按照伏羲六十四卦方位摆放,用来划分主客落座区域的。
还未等二人找到位置坐定,便有两名女子走上前来行礼,其中一名很是矜持,浅笑吟吟,另一位浓眉大眼的则甚是豪爽。原来,那位害羞小姐名为杜若,是鸣绿一私塾先生的闺女,而另一位是盐商之女,名为傅薇。二人一前一后于中秋当日出生,今年刚过及笄。鸣绿百姓都说一位是天仙下凡,一位是巾帼绝色,后来,两人性格、外貌果真都如百姓所言,虽然反差甚大,可二人依然要好得很,形影不离。
柳澈白还礼:“珣贞,清篁”
傅清篁故作微愠道:“柳哥哥为什么先叫杜姊姊,不先叫我!”
杜珣贞莞尔:“清篁,这是在宴席上,又不是在家中玩闹,不可无理。”
柳澈白颔首,带着褚风沅要走开,傅清篁抢到二人身前,奇道:“柳哥哥难道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兄弟吗?看起来也和我们差不了多少。”
柳澈白欲作口型介绍:“这……”
不料被人抢先一步:“姐姐好,我姓褚名风沅,是你柳哥哥的儿子。”
褚风沅淡定自若,并不向旁边看去,相反,已经没有空隙给他看柳澈白了。刚刚四人在这交谈,周围便有一堆未出阁的女眷踟蹰于此,但都碍于柳澈白的气场不敢靠近,待褚风沅一开口,她们都来了兴致,又听他戏称自己是柳澈白的儿子,更是喜欢的不得了。
傅清篁道:“柳哥哥真会打趣,他给你什么好处?竟让你做他儿子。”
褚风沅道:“没什么,是我自己想要做他儿子的。我曾听闻柳掌门性格孤僻,冷漠无情,我这人生来喜欢结交各类朋友,便图目不轨,接近了柳掌门,没想到,这外界传闻真不可信……”他说话快,又懂得吊人胃口,一抬眼,看见柳澈白直直盯着自己,哆嗦了一下收回目光,想着如何把下文尽数道出。
众人听没了下文,更想要听结果,便催促他快说。柳澈白本就不喜在众人前多言,再说他们两人之间已经隔了许多女子,而他是料准了柳澈白“男女授受不亲”的信条,便更是大起了胆,带着众女子走向溪边。
“可没想到啊,这人一不解释,外界的流言蜚语就肆虐了起来。其实,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我们柳掌门不仅不似外界传闻般凶恶,反而倒是位谦谦君子呢!”说完,他得意地冲柳澈白那边一挑眉。
柳澈白这才明白,他原来是想借着这机会替自己澄清一些傻不拉叽的事实。也是,外界传闻总是喜欢夸大消极成分以满足人们闲来无事的道听途说,而柳澈白一来无多好友,二来不喜露面,三来不喜解释,是以这几年积累下来,传闻中的恶劣成分疯长,而美好成分则萎颓。
褚风沅这个人向来不喜听“听闻……”打头的消息,什么东西都得亲自验明正身。而他偏偏很会看人,虽然柳澈白曾经做过令他胆寒的事情,但那毕竟是多年以前,人都是变化的,总要对人刮目相看。不到一天的相处,他已然清楚一二。他这样做,不仅能打发女子的小心思,更重要的是,能让柳澈白按照自己的说辞,大致给人留下这么一种美好印象。
褚风沅收回目光,看着脚尖笑笑:“所以,因为我明理、懂事,他听闻我一针见血的分析后,佩服不已,一感动,便答应了我一件事。但我只是道明了真相,无功不受禄,我便也答应他一件事,这不——我便做了他一日的儿子咯。”
不仅是众女子,离这边稍近的男女老少都听到了这段告白。他们听本就形象不佳者的流言时,聚精会神,褚风沅又说得那么快,便无不屏气静心,侧耳聆听。待众人都明白事情原委,又都无不升起一阵愧疚与感动,愧疚的是,自己竟一叶障目、轻信流言,感动的是,柳君那大象无形、大白若浊、大德若昧的崇高品质。一时间,文人名士纷纷聚上前来欲与柳澈白结交,一些女眷则投去倾慕的目光。柳澈白虽然心中有火,气褚风沅自作主张、自说自话,但这些都与旁人无关,便又谦和有礼、白着脸与人攀谈起来。褚风沅望向柳澈白,笑得很灿烂,转头又与几名女子说笑起来。
天色渐渐昏暗,场地上点起荧荧灯火,胜比白日。
封廷与夫人看着自己的小儿与儿媳拜完了天地,便与众人欢笑饮酒,谈起了各自的新闻与家常。褚风沅本来就作为摆设参宴,又看到柳澈白一下子人气飙升,他的周围水泄不通,便知趣地悄悄走开。走出了园子,瞬间眼前一片昏暗,便毫不拘束地延着小路,不计后果七拐八绕乱走一通,走到了一处荒园前。褚风沅心道,自己可真是与荒园有缘。
那是一方位于小角落的三角园,名曰“玉销园”。洞门开设在墙边,从洞门向里望去并不能看到园子里面的情景,还得走入洞门,沿斜墙走出一段距离,才可进入园内。
园子里没有灯火照亮,褚风沅感受到一阵赤诚的自在,就好似自己变回了婴孩,一丝丨不挂,融入这空气中,化为黑夜的一缕气息。
突然,咚的一声传来,前方墙头上有什么东西掉落,随后,一个声音传来:“风子?你是风子吗?”
褚风沅愤愤道:“你是谁,我看你才是疯子!”
“风子!我是大风子啊!”
褚风沅一头雾水,现在他什么也看不清,周围一片昏暗,心道莫非是碰到什么鬼魅,可对方分明是个人,怎就小疯子、大疯子的叫个没完?
还未想明白,对方已经走至身旁,打了个响指,玉销园内登时亮起了灯火,四周明亮宛如白昼。
褚风沅一下子看清了对方,大喜道:“大风子!你也混进来偷东西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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