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禮02(1/2)
黄雎村,本来在斛玉海蒴的边界处,从天空中俯视,就像是一个小小手指微微翘起,勾着什么东西一样,当然,它作为参差不齐的洲界边缘其实也微不足道。
但这几年随着海潮涌动,潮汐牵引,它竟逐渐向海中飘去,分离孤立了出来,变成汪洋大海中的一颗小小海岛。于是有人欣喜万分,说是可以改名黄雎岛,听上去似乎更高级。
黄雎村没分离之前,西北有和璩山,当年的玉斟峰便是此山最高峰。现如今,有一小山从和璩山中分离,随岛逐流,而那个樵夫看过的死亡山谷倒是留在了大陆上,隔海相望。
那山虽不算高,但它却能给人耸立巍峨的感觉。岛民们抬头仰高,望见那山峰上云气缭绕,就在此时,天边云际灼烧起来,一束白色日光下射,隐没在山峰的云气中,忽得一声大风刮起,山峰上的植被摇曳生姿,山峰立时身披霓虹,场面蔚为壮观。
如此情状,哪还有站着的人?全部跪倒在地,仰头高呼神明,俯身低声祈祷,满面荣光,眼放金光,总之全都是光,搞得对面陆地上的百姓也误以为是什么神明降世,对面岛民都飞升成仙,于是也开始跪地祈福,什么咒文秘语全都胡乱念上一通,企图能顺便占点仙气福气。
这可能是褚风沅醒来以后听到的第一个无法接受的消息,小凫碍于母亲情面,不敢面上表示,但其实心中也窝着一口气。
哥上得九垓下八埏,谁还怕你小甜甜。
姐万丈深渊扮猿猴,谁还要你傻大头。
虽然二人当初义愤填膺,可时间久了,玩心滋生,便又冰释前嫌般,君王下榻般,心高气傲般,攀了上去,登顶后竟心生一阵懊悔——真该早点来啊!
于是二人之后便常常光顾这无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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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前一天,褚风沅去糜老头家玩。
自从村儿成了岛,糜老头甚是孤单,他住在无名山的北边,正好成了孤家寡人。本来在大陆上时,他时常可以通过崎岖小路去外面赶个集,这下好,伸出脚就够到海水。不过好在鱼类繁多,取之不尽,简直变相版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对着这波澜壮阔,一人垂钓,钓了个自讨没趣。
“糜老头!”
“风沅,前来找我——醢糜老朽做甚。”
褚风沅本来想要说点什么羞羞他,可最后住了口,陪他一起坐下来。
“唉——花开堪折直须折。”
“什么?”
“哎呀呀我是说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这边褚风沅倒又装起腔来:“唉——都说春光无限好,倒是春光惹人恼。”
糜老头的巴掌突然落在褚风沅后背上,他一个踉跄跌进了水中。
二人互相吐了个舌头,朝着糜老头家的方向走去。
一会儿,两人来到老头的家。糜老头打开了家门,褚风沅看见满桌子的菜,确切地说,应该是满桌子的鱼。
小菜有香菜银鱼碎、韭菜鱿鱼爪、香葱小黄花、姜末酱虾米,热菜有香辣烩鲥鱼、豆腐鲈鱼汤。
木桌虽小……“五脏俱全。”褚风沅感到不可思议。
桌子中央,是几坛老黄酒,黄草纸覆着黄土塞儿压在坛口,麻草绳上还粘有泥土,似是刚从地下挖出来。
“进来就开吃吧,今天我给你准备了黄酒,这可是当时我娶阿慈时埋在老槐树下的,今天终于想起来要挖出来喝了。挖出来以后,呵!还是当年那股子味……”浓烈冲鼻中夹杂淡淡的火丨药味,最后,才是那若有若无的一阵阵廉价脂水香。
“要不是那该死的……阿慈也不会死!”说到最后一个字时,糜老头眼中充血。
褚风沅知道他想起了伤心事,便也无心去想什么生辰不生辰了,静静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吃菜吧!”
褚风沅又一次被人熄灭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烈火,只不过这次他没有那么轻松了。
吃饭的时候,二人闷闷地喝酒,筷子只在凉菜小碟中叮叮当当地响着。
其实不用说,褚风沅也知道,害他妻子去世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个世人皆惧的婴彘邪灵。当年他妻子怀胎到五月时,那邪祟现世,祸害人间。他妻子先是受到堕胎的巨大伤害,心情抑郁,之后染上风寒,一病不起。
月至中天,褚风沅头痛欲裂,睡了一觉后已然有不安的呕吐感,身旁趴了一烂醉如泥的老头。
“现在,是……嗝!泥老头,嗝!”
晃悠悠站起身来准备回家,头重脚轻,足下不稳,还未迈出门槛,一个趔趄栽在地里,手里拿的油灯灯油洒了出来,溅了满地,火焰霎时蹿将起来,蔓延到木门的藤蔓上,顺势而上,烧到了茅草屋顶,蓬草灰烬簌簌地落下来,微弱的火种又在饭菜里泛滥了起来。
褚风沅冲进屋里,顺便又踢倒了一坛没喝完的黄酒。没空管这些了。搬起老头就往屋外跑。
回头一看,说也奇怪,经自己踩过的地方,火竟全灭了,心下好奇,便摔下老头,又走进去。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他竟然以为自己是什么灭火体质,这一进来,火势骤增,耳际有轰然爆破声。
可他僵在原地,感到一种冥冥蛊惑下的萎靡。之后,嘴巴张合,他念了一句咒语。
“无闻謦欬,寂静欢喜——”
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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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
糜老头悠悠醒转,只见百鬼肆虐,群魔狂乱。茅屋犹如魔窟,轰然喷出热浪,熊熊白炽烟炎漫天。宛如在太古深海之内,其中咕咚吐出一串接一串的失魂落魄,门前、壁上、屋顶皆熙熙攘攘,如生物太息着繁殖疯长,一管管、一支支、一桶桶的颜料喂在这粘腻深海中,胭脂、朱膘、藤黄明艳不绝。
就在此刻风雷大作,闪烁之物直冲而下,顷刻之间没于火海,眼前洞黑青烟茫茫。
一阵风呼啸而过,余烬在孤默中挣扎,焦炭味涌动着肠胃,黑夜重现。
老头见那黑瘦得只剩骨架的屋舍中,走出来一人。
那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自己抱住了,上一次与人拥抱,是什么时候,他只感到一阵阵的委屈。当年没了妻子,戏称自己空有一个躯壳,现在连外壳也没了。
“你要赔我!赔我赔我!”他大喊大叫。
“今晚先来我家吧。”
一老一小,灰头土脸,劫后余生,身心俱疲,摇晃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走在路上,沿途风景不知怎的就变了样,变得陌生,褚风沅抓紧了身边糜老头的衣角,像个小孩子一样。
糜老头则安静地拿着火把,任由他抓着自己,可他走出一段路后,竟然也生出了同样的感觉。
别扭。
不知是哪一步走错了,当他们踏入的一瞬间,便深刻的感受到了它的存在,或者更确切的说,正因为没有什么存在于此,所以他们才能够感受到这种存在。
夜阑人静,自然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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