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罪(下)之三(1/2)
明帝话音一落,凌影躬身行礼,向外便走。江澄待凌影走后,便绕到明帝身后,给明帝轻揉肩颈。他以往从不做这种揉肩捶腿的事,明帝果然一愣,揉得几下,感觉明帝渐渐放松下来了,他方才软言细语地道:“韩凝和冯兆雪的事,臣侍是知道一些的,他们两个其实是极恩爱的,上次冯兆雪也跟陛下说过,他们婚后出双入对形影不离,想来这韩凝是爱极了冯兆雪,但是一来,他还年轻,越年轻的男孩子越介意与人分享妻主,对妻主看管得就越严;二来自小他家母父是拿他当女儿养的,难免养得他性情刚强,他武功又高,出手就容易没轻重,偏偏冯兆雪在女儿中是最娇弱的,两个有了矛盾,冯兆雪就会被韩凝揍得鼻青脸肿。陛下生气,要惩罚韩凝,臣侍没有任何意见,算起来,韩凝是该教训一下了,不然他这么欺负冯兆雪,显得我凰朝没有礼法。”
明帝听了,“哼”了一声,而后道:“朕还以为你不想让朕处置他呢。”
他继续给明帝捏肩,轻声道:“怎么会?臣侍虽然十分维护男儿家的权益,可臣侍又不是那种天生反骨的男儿,臣侍出身诗礼传家的宁家,自幼也是熟读男诫、熟背男则的,自然懂得妻主是男儿家的天,男儿家再尊贵再能干也断不能凌驾妻主之上的。”
他说前两句的时候明帝还颇为认可地轻轻点头,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明帝“噗”地一下便笑了,一伸手拉住他正在捶肩的手,一个用力把他拽到了面前,向上瞧着他的眼睛问道:“卿替韩凝说情,也犯不着把自己说得这么循规蹈矩吧?”
他并不挣脱明帝的手,而是就势往明帝膝下一跪,抬眼看着明帝,柔声道:“臣侍骨子里就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啊,臣侍在陛下跟前难道不是一直都又柔顺又乖巧吗?臣侍几曾出言忤逆过陛下,又几曾故意违反过宫规呀?”
他知道自己骨子里其实是很有些桀骜不驯的,但在男儿们杀了高谌尚妍鸳,韩凝痛揍了冯兆雪的时机下,他不能让明帝认为他就是那个支持男儿们大胆妄为给男儿们撑腰做主的人,这不仅是为了保护他自己,更是为了保护更多的男儿。当然他也知道明帝其实对他也很有几分了解的,不会因为他偶尔的伏低做小,就彻底认为他是个严格遵从男诫的人,但他平日里在明帝跟前的确够柔顺也够小心翼翼,他此时敢这么说,也是知道明帝对他平日的态度并无不满,他如今只是想把这份恭谨烙在明帝心里,让明帝不至于对男儿们产生忌惮和防范之意。
明帝用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依旧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问道:“卿对朕这般柔顺,是因为朕是天子,是卿的妻主吗?”
他一怔,脑中迅速思索,自己刚刚已经说过妻主是男儿家的天,那按常理推演,自己的恭顺当然是夫侍对妻主的恭顺,自己身为明帝的后宫,对身为天子和妻主的明帝恭顺乖巧,这完全合情合理,可为何明帝还要这么认真地向他确认呢?脑海中电光石火这么一闪,他忽然明白了明帝问话的弦外之音,当下看着明帝,尽量让自己眸中深情满满,语气中更是带着一丝委屈:“臣侍在陛下面前柔顺,不止是因为陛下是天子,是臣侍的妻主,更是因为臣侍爱陛下,喜欢陛下,倾慕陛下。臣侍爱陛下入骨,才会发自肺腑地想要取悦陛下,讨陛下欢心。臣侍爱陛下入骨,陛下的一个眼神就能让臣侍激动半天,陛下夸臣侍两句,臣侍就能回想上好几个月,陛下冷落臣侍几日,臣侍就觉得生不如死。臣侍满心满眼都是陛下,唯恐惹陛下不快,哪里能在陛下跟前使得起性子?”
他初始时还有几分有意为之的意思,说到后来,触及痛处,泪水便溢出了眼眶。
明帝抬手帮他拭掉了眼泪,又一用力,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直接把他拥进怀里,而后舒了口气道:“卿是个重情的人,朕刚才不该这么问,卿不要生朕的气。朕知道卿的意思是想让朕宽免犯了错的男儿们,可是这世上的男儿并不都像卿这般重情吧?杀死高谌的男儿且不必说了,这厮的确该死,可杀死尚妍鸳的那两个,原本是她的侍夫,与她有妻夫之义,竟也下得去手,还有这韩凝,这冯兆雪不舍得动他一根指头,他倒舍得把冯兆雪打得骨裂,可见是个狠心手狠,冷酷无情的人。”
他听了思索了一下,方才轻声道:“臣侍哪里舍得生陛下的气?臣侍也不敢奢求陛下宽免有错的男儿,男儿们行事过激,陛下小惩大戒,以免更多的人蹈入死地,这是陛下对男儿的爱护。只是虽然都是行事过激,这其中仍有不同,臣侍想讲给陛下听。”
明帝拍拍他的腰身道:“讲。”
“这尚妍鸳之前任职礼部,臣侍对她是有所了解的,她这人才貌无一,人品猥琐,又时常虐待她的侍夫们,想来她的侍夫们都不会喜欢她,既不喜欢她,就不能以‘情’字来论了,妻夫之间没了情,就只剩下‘义’,若是尚妍鸳对侍夫们尽到了义,男儿们却杀了她,那是这些男儿们理亏,陛下便是将他们推出去问斩,臣侍都没话说,可事实上是这尚妍鸳不义在前,这两个男儿杀人在后,臣侍想尚妍鸳不能算死得冤枉,这两个男儿也不能算大逆不道。”
明帝似乎有些没想到,问道:“这尚妍鸳怎得不义了?”
他听了微微叹气,他就知道尚妍鸳投敌时郑岚还是礼部尚书,臣下们看在郑岚的份上是不会把尚妍鸳的恶行全告诉明帝的,当下柔声道:“尚妍鸳之前共有三个侍夫,她把他们从乡下买过来,将他们视为贱役,天天锁在房间里做各种家务,尚妍鸳之前是五品郎中,俸禄不少,经济宽裕,可是她不肯雇佣仆侍,所有的家事都是这三个侍夫做,做得不好了便是一顿打,还让他们招呼客人,客人们但凡不肯夸赞他们,尚妍鸳就当场责打他们。日常相处已经不能算是有义,后来她背叛凰朝投靠玄武,将这三个男儿舍弃在凰朝,她走的时候把家中田产房屋卖了个净空,没给他们留下半片瓦半文钱,彼此已经毫无妻夫之义。若只是如此,还不算太过,她做的最狠毒的事是离开之前把这三个侍夫锁在空屋子里,没放一点吃的,这三个苦命男儿两天三夜水米没沾牙,若不是新房主发现了他们,就要被活生生饿死了。此事臣侍是听奉梁相之命去安置这三个男儿的礼部郎中高莹亲口说的,断不会有假。”
明帝惊讶地道:“这个尚妍鸳居然这般恶毒,朕以前看她做事用心,在差事上肯巴结,还以为她是个人品不错的人,她跟池莲走后,朕还自我反省过,是不是朕对臣下们不够知人善任,让有才之人蹉跎度日,这才让她们坚决离朕而去,没想到她行事如此毒辣。这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他见明帝口气松动,便继续道:“至于韩凝,臣侍想他虽然把冯兆雪揍得鼻青脸肿,可多半是爱之深责之切,一时行事过激没分寸是有的,但是有意欺凌妻主在家里称王称霸,应该是没有的。陛下若是不信呢,臣侍也有个主意,让陛下考量他。若是他通过了考量呢,就请陛下小惩大戒,从轻发落,若是他不能通过考量呢,陛下怎么处置他,都是他应得的。”
“怎么个考量法?”
“陛下就说他这般胆大妄为有碍名教,为正风俗,要把他或者冯兆雪推出去斩了,陛下看他是保自己呢,还是保冯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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