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密辛（1/2）

李思忒对《西游记》中的师徒四人的现况确实有过好奇, 比如孙悟空、猪八戒都有了孩子, 唐僧与沙僧是不是仍旧吃斋念佛, 见了美女就躲。然而, 这种好奇仅在脑中一闪而过, 连说都不曾说。此时, 他突然提起，完全是接着马究诘的话而已。

他越看眼前两人的表情越觉得有隐情, 且定与沙僧、白龙马有关，但不便多问, 便转移了话题，“我看那四个护法迦蓝的言行，好像有意针对你。他们此前与你结怨了吗？”

孙明瑷正兀自神思飞驰，闻言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怨是有。但不是我结下的。是我师傅。他们没资格与师傅对阵, 只得冲我泄气。”

读过《西游记》的都知道菩提祖师, 但时至今日对其身份与来历仍无定论。李思忒是神话爱好者，更想知道确切答案。他本以为菩提祖师真是个天上人间不染微尘的极大成者, 未料竟有前尘恩怨, 不禁起了好奇, 便借机问道：“你之前说菩提祖师比如来还厉害。那他的本源究竟在哪？因何而得道？”

“你知道提婆达多与天王如来吗？”她摩挲着手上的指环, 随口问着。

他摇摇头，洗耳恭听。

见他这般认真求解, 她也不吭哧, 和盘托出, “我们常言说的如来佛祖便是释加牟尼，本名乔达摩·悉达多。悉达多有个堂弟，叫提婆达多，便是我师傅。天王如来是我师傅得道后的法号。后来，为了避讳，便更为菩提祖师……”

说到此处，李思忒难以置信地瞪着眼，打断道：“如来有堂弟？网上最靠谱的两种说法，一个是《封神演义》里的准提道人，一个是如来座下的弟子须菩提尊者。想不到是亲戚！”顿了一下，歪头再一思忖，就觉出一点微妙来，试探道：“既然是亲戚，都得道大成，怎么从不见如来或佛事中有半点提及呢？”

她不以为意地笑笑，继续道：“网上猜度的人多半连经书都没有读过，怎么能当真。如果认真读过《金刚经》，就会发现我师傅根本不可能是须菩提尊者。第一，我师傅三教兼通，须菩提只是佛教徒。第二，我师傅法力高强，随便指点我爸几招就可助他大闹天宫，而须菩提根本没这能力。而准提道人，实为显密佛教中的大菩萨，在禅宗则称之为天人丈夫观音，与咱们熟知的南海观音的级别相仿。将他联系到我师傅，简直风马牛不相及。师傅他大隐大修，收的弟子连佛门教众的零头也难比齐，但却各个修为深厚，无不得道，于天界行走必受尊重。提到菩提祖师，天界鲜有不知其威望、修为皆不逊如来。那天王如来之号，便是如来亲口承认，且录在《法华经》中。”

她缓息须臾，见李思忒听得入神，眉眼中仍是惊愕，有些不信，便将《法华经》中的原话说了出来：“经载，‘彼既生堕无间地狱，当时弟子皆以彼为极恶人。佛言彼为权者。往昔为阿私仙时受持法华经，我于其时依彼闻法华经，故今日得成佛。彼实非恶人，为权诫世人作逆罪耳，故今在地狱。未来必当成道，告诸四众，提婆达多，却后过无量劫，当得成佛，号曰天王如来。’。”

经文不是通俗易懂的现代文，但李思忒听明白了中心意思。结合孙明瑷的上一段话，他总结出两个要点，第一，天界的神、佛们称呼孙明瑷为小圣，并非因齐天大圣的光环，而是她的修为的确不弱。二，是菩提祖师的前尘恩怨颇为复杂、精彩。

他对佛教历史的了解虽不及对天庭、道教那般分毫析厘的精细，但从不记得有哪个佛是堕入地狱后得大道。这与坚持呆在地狱，许下“地狱未空，誓不成佛”，日复一日地渡化地狱里罪孽深重的众生，劝之改恶丛善的地藏王菩萨截然不同。菩提祖师乃堕入地狱，且是最可怕的底层，这说明其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罪已无赦，人尚不可做，怎能成佛？这菩提祖师到底是个怎样厉害的角色！

他兴趣陡增，双眼圆睁，满脸期待地问：“菩提祖师为何会入无间地狱？”

“若按佛典所载，要追溯到三千年前的印度次大陆的佛陀时代。师傅与如来皆出身刹帝利释迦族，祖父为师子颊王，是当今的阿难尊者的亲生兄长。佛典中记载，师傅四月七日食时生，身长一丈五尺四寸，颜貌端正大姓出家，聪明，有大神力，在如来成佛后追随出家做比丘，十二年中善心修行，坐禅入定，心不移易，诵佛经六万，广学博文，精进难得。后来，师傅因得不到在佛教中想要的地位而不再如从前那般专注诵佛，渐生恶念，习另类神通被发现，遏制，遂辗转到别国自修，并得到国主的供奉，日渐傲慢，萌生取代如来位置的大逆之想，自称大师，制定五法，反对轮回和善恶业报，以此为速得涅盘之道，与如来的教义明显背离，又聚集诸多僧众出走，自立门户，得到诸多王室拥戴，使佛教出现巨大的分裂。那是时至今日佛教都不曾有过的动乱。如来因此地位动摇，能力备受怀疑，自然震怒，对其严厉警告。师傅不屑一闻，更加猖狂，择机以五百人投石器击杀如来，趁如来入王舍城时，放狂象加害，然皆未成。此后，舍利弗及目犍连频频劝谕师傅的弟子与王室们复归如来，得到响应，忏悔归依。但师傅仍与如来对立，多次伤害莲华色比丘尼至死，在十指中藏剧毒伤如来。最终与如来大战一场，失败而命终，以五逆之罪，打入无间地狱，受不生不灭，封印在梦之刑。”

孙明瑷洋洋洒洒的说完。李思忒阒然咋舌，只觉得不可思议，赶忙追问：“既然这样，你师傅又是如何超脱？如来又怎么会容许他成佛，亲口冠以天王如来的法号，甚至不介意其誉满天界，超过自己？”

孙明瑷淡淡一笑，颇有几分哲人意境，答道：“这就如我们常言道是金子总会发光一样。师傅说过，得大道者，修行之所何在乎天上人间、生死炼狱。如来将师傅打入地狱后，隔三岔五的派阿难陀去询问师傅能否忍受折磨，规劝早日认错。师傅却慨然大笑，令阿难转告如来，他处阿鼻地狱，如比丘入三禅之乐，怡然自得，并道如来贪、嗔、欲皆是最盛，常教众生平等，却不容他人对其有丝毫违背，不容他法与其并立，不容他人地位与其平齐，为一己之私、一教之私，夺他人选择，这怎是佛，简直是庸君暴主。如来知师傅不会认错，便不再问询。师傅法身被囚，却不住修研。百年弹指，虚虚渺渺。师傅之大光相常常冲破地狱，遍覆世间，照染灵山，更惊动了天庭、玉帝。燃灯古佛赞师傅善哉，天地往来唯其一。太上老君亲赴地狱，与师傅论道讲法，乐此不疲。如来料定师傅未来必过无量劫，得大功德，三界之中无可阻碍，也坦然接受，不再计较。师傅得道后，三清、玉帝、过去佛皆往拜贺。他也不再与如来争讨，寻了处自在地，自在修行，自定法号菩提祖师，如是今日。”

李思忒反复默念着“菩提”，嘴角微微扬起，心道这菩提祖师当真厉害，更一更法号便又胜了如来。

何为菩提？两层释意，皆与佛系。一，为佛语，指大彻大悟，明心见性，证得最后的光明，达到涅盘，便是凡间所说的坐化，成佛果。二，谓树，特指2000多年前，如来以七日七夜修成正果时，一直相伴身旁的那颗菩提树。

菩提祖师选菩提，又添祖师二字，明摆着在告诉如来：我才是正宗佛教创始者，你佛门所有得道弟子皆是我徒，而你与我缘分深重至无可复加，无可割离，无菩提，无释加牟尼。

“如来真的不计较吗？”李思忒很怀疑，如来想起菩提祖师，或听到别人念出这四字时，能否真的做到平心静气、置若罔闻。

“你说呢？”孙明瑷秀眉一挑，不置可否。

李思忒忆起马究诘方才讲述的字句，了然一笑。自然是计较的，否则护法迦蓝们怎会那样针对于她。

原本，他还不解，为何马究诘提出找菩提祖师相助时，孙明瑷无动于衷。此时，他便明白了，非菩提祖师能力不及，而是其教义与印度教极度相悖，且须弥山乃如来地盘。若去找菩提祖师，即驳了如来面子，又得罪了印度神，恐会弄巧成拙。

思虑到这儿，他又想起孙明瑷为救自己平白承受了好几句冷嘲热讽，心底蛰伏的暖波激荡溅出朵朵花儿，出口的话也柔情潋滟：“佛典是佛门弟子整理，菩提祖师的形象肯定不那么光明磊落。说到底，当年那一场动乱，不过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家不容二主罢了。谁对谁错？是非功过，各有评说。倒是你，在法坛上说的那些话，会不会让如来或其他菩萨记恨？迦蓝们奈何不了你，我怕……”

孙明瑷托起下颌，目光松散地看着他，纤细、柔嫩的手腕与白皙修长的脖颈离得很近，如两块顶级的羊脂美玉交相辉映。

她淡定道：“放心，不至到那般田地。否则，我从出生起便不会好过。他与师傅虽芥蒂颇深，但不代表修为浅。他有资格与能力受世人信奉，得弟子拥戴。”

他点点头，暗自惊讶，笑道：“我以为你到菩提祖师门下，是对佛门的教义不认可。”

孙明瑷轻笑，道；“我选师门时还不到一岁，哪懂什么教义。我选择师傅，是因他看着更和蔼可亲，仅此而已。”说着，她扬了扬左手，腕上金箍明晃晃地耀眼，续道：“我虽未入佛门，但如来待我客气，大方的送了我两样法器，一个是随心铁杆兵，一个是伏魔金刚镯。师傅也待我很好。我是有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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