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归奴(6)(1/2)
随着灯光, 来人走近, 一身马褂长衫, 温润依旧, 周身书卷气中带着些被岁月雕琢的威严。正是德爷。
而他身边跟着的是一群臂上纹身的短袖打手。
二十余年未见,林乔森看着眼前人怔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脑海中搜索出他的名字:“小德子?”
“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德爷苦涩的声音带着自嘲。
沈安茵作为旁观者,当听见“小德子”三字时似乎窥见了一番了不得的旧事。
“你……”林乔森并不愿意见眼前的人。
“明日便是格格祭日, 咱们今天好好聊一聊。”德爷余光瞄了一眼林桐,略微皱皱眉,而后自寻了一处坐下, 一副打定主意深谈的样子。
“……你们回去睡。”林乔森似乎将留声机的事儿忘了, 在片刻的沉默后将妻儿老小都赶去睡。旁人陆续离开, 只剩了林桐、秦明安以及沈安茵这边几人。
沈安茵不等主人家发问,主动交代:“我这人好奇心重, 挺喜欢听故事的。”
故事?当茶楼听书、戏楼看戏吗?!林乔森对于沈安茵留着不走的行为很是不齿。
反倒德爷不知为什么替沈安茵说了句:“我与沈公子相识, 她在这里无妨。”
“沈公子,既然林府未有闹鬼之事,那便请回吧。”林乔森并不退让,毕竟这是他不想被旁人知道的家事。
跟着又朝德爷发问:“借留声机闹鬼的事是你干的吧?”他并没忘记留声机里似亡妻的唱戏声。
林乔森话一落, 沈安茵抓住机会:“怎么叫没有闹鬼, 假鬼也是鬼。况且林行长, 揪出这东西还是我出的力。”
争不过她, 对面人也帮着她, 林乔森觉得这家被“鬼”一闹, 林府的下人们就是一坨坨草包。他叹口气, 转头看向小儿子林桐,目光柔和又带着严父的强硬:“阿桐,回去休息,你已经在外头待的够久了,身体会不舒服的。”
“好的,爸。”林桐很听话,看上去对其父与这位外人的谈话不感兴趣。
同屋里的人告辞,身体不好的林桐又咳了两声,带秦明安回南院去了。
……
东院的会客厅里。
林乔森抽了两支烟,德爷掩着口鼻忍着烟雾缭绕半小时,会客厅里才响起了林乔森的声音:“小德子…哦,不,你领的那群人似乎是上海青帮的……所以,林某该称呼你一声德爷?”
“随你,一个称呼而已,”德爷声音绵长而苦涩,“我在你们这些人心中,到底只是小德子。”
沈安茵在旁听着,微挑了挑眉。德爷的自卑很明显。
“那我有话直说,你此举到底有何目的?”林乔森说着,看了一眼茶几上的盒式留声机。
“替格格迁坟,”德爷手指扣着沙发扶手,眸光暗了几分,“她不属于这里。”
“不可能!”林乔森想也不想的拒绝。
见他这反应,预料之中的德爷也不急:“那要不,我先同你讲讲,我与格格之间的事……”
————德爷的回忆————
紫禁城,畅音阁。
面对大胆看着她的粉衣小姑娘,太后露出了笑意,畅然笑出几声后,看着小姑娘颤颤惊惊的父亲道:“苏大人,你这小女儿养得娇啊。”
“小女不懂事,太后恕罪!”小姑娘的父亲惊得狠磕了一个头。
“非也非也,”太后摸着自己的长护甲,目光柔和的看向小姑娘,“婉格格,哀家许你一个愿望如何?想要什么?说。”
“愿望?”小姑娘小脑袋一弯,看一眼在地上颤抖跪着的父亲,也有模有样的跪下,而后指了指戏台子上的红衣戏服的小演员,“老佛爷,我带玉奴姐姐回府可以吗?”
“哦?李总管。”太后不答,先唤来李总管。
“奴才在。”李总管胖胖的身子迅速跪地。
“那金玉奴是谁扮的?”
“奴才去年收的徒弟,名唤小德子。小德子模样嗓子不错,便让他进了戏班跟着班主学戏,今年调.教有些成色,便让他当了这《金玉奴》的主角。”
“去年收的,那…”太后笑着,温温和和的问着李总管的意思,“两年不到,那李总管割爱赏给婉格格,想必不至于心痛吧。”
“老佛爷恩赐,此乃老奴与小德子的荣幸。况且婉格格聪明伶俐,小德子跟着他亦是极好的。”李总管伺候了她十余年,他可不会觉得这位太后会有商有量。跟着,又急急叫了小德子下戏台谢恩。
“谢老佛爷、谢婉格格。”小德子用正常的、属于少年的、却因为净身而更细些的嗓音,重重磕头跪地。
……
沈安茵钻不进德爷的回忆中,只能凭他的徐徐道来知道,他与苏素婉的初识源自复杂国事下,苏素婉不经意表露的一颗童真。时年,苏素婉稚龄九岁,德爷十四岁。
此后的五年,苏素婉当小德子是奴才、是玩伴更是戏曲师父。她要求京城顶好的戏班子来教小德子,待小德子学成,在苏父没看在眼里的微笑中、在自己强行命令的要求下,拜其为师。
根据太多古往今来的故事,沈安茵很容易想象朝夕相处的两人是多么容易日久生情,又能深有体会般的猜到,身份悬殊巨大的两人是多么不可能在一起。一个八旗格格,一个仆从,还是从宫里经太后御赐的、太监身份的特殊仆从。
“格格被苏大人强压着出嫁了,而我也被苏家赶出了府。当时我身无分文、不能也不愿回宫,想寻婉格格,却遍寻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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