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宝寺中心-黑白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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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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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近临初春的冬末时节。尽管如此,气候却寒冷依旧。出门的话,多少还是必须搭件厚大衣才得抵御阵阵冷风。

应该。他猜测日本的天气目前应该是这种状况。

之所以会用「应该」这个不确定的副词,是因为此刻的他,并不在日本。

「藏、藏——」他感觉到有只手正在摇动自己,身体晃个不停,十足的干扰睡眠。

「——藏之介?」

他缓缓苏醒过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西方人脸孔。他的外国室友。

平常已经看到快要烂熟的一张脸,当下却觉得陌生。异常的陌生。好似他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一张脸。

「你怎么了?你从刚刚就一直在呻吟、还不停的说梦话。做恶梦了吗?」

操着英语的外国室友的嗓音低沉恳切。他的腔调并非地道标准的美国腔或英国腔,大概是从哪个……别的什么国家来的吧。他已经不想、也懒得去追究那种问题。那种对他而言无关紧要的问题。

因为现在他的脑海中,完完全全仅充斥着某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标准地道的东方人的脸蛋。白皙洁净。虽然并非精致小巧的瓜子脸、也不具有巧夺天工的五官容貌,但却让他没来由感到平静安心。她留着一头长发。一头乌黑笔直的长发。平常总是束成马尾、固定在脑后的样子。却往往会在他的百般要求下,鼓着双腮嘟起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接着抱怨他果真是个『外貌协会』等等。

『假如我真的是个外貌协会的话,就一定不会选择妳了。』

他记得自己有一回开了这么一个玩笑,换来她一记结结实实的肘拳。让他被队友嘲笑了好几天、也吞不下饭好几天。

她的眼睛不大,却是他见过最烁烁有神的一双眼,像是会说话一般。两幕深邃黝黑里各自点缀上一抹光亮,宛如指引迷失船只的灯塔。她最常摆出的表情就是歪斜着眼睛眉毛和嘴角,最常说的话就是从口中溜出的一大串吐槽,最常采取的行动就是每当看不下去伙伴们的耍宝耍笨举止时、抓狂起来追杀他们四处乱跑。

基本上,她应该是离一向追求完美无缺的自己、心目中那种理想对象的标准,还有一大段差距才是。

若要谈到进步空间可能还过于勉强。倒不如用「重新投胎、下辈子再重来」形容会更加贴切点吧。

然而,人生中就往往存在着许多「但是」。

他一面回忆着过往的点点滴滴,一手撑住下颚,嘴唇拉开一道浅浅的弯弧。

他的外国室友看着他,既好奇且疑惑。「对了,藏。」

「藏(くら)」,这是他的外国同学会习惯称呼他的方式。有些人也会叫他做「白(しろ)」,但他曾笑着否决掉这个绰号。因为听起来实在很像宠物的名字。如果是另一种「白(はく)」的话,那他还勉强接受一些。

不过,这种亲昵的叫唤仅限于同性好友之间。他绝不允许异性这么称呼自己。有一回,某个不知道从哪个国家来的女同学误踩这道界线,就让他板起脸孔、振振有词地讲述些『男女授受不亲』的八股大道理。

和他来自相同国家的同学都嘲笑他太过小题大作。但他依然坚持自己的原则。

『白石君,你是不是同性恋啊?』

曾经有几个日本同学以别有深意到教人厌恶的眼神注视着他、甚至质疑起他的性向。但他总以没事人般的微笑虚应过去。

原因无他。他懒得解释太多,因为没意义。他并不是特地出国留学来交朋友的。尤其是女性友人。他有个怪癖,就是对倒追男性的女性敬而远之。这种怪癖一径跟着他直到长大成人。

想认识对象的话,他会自己去寻求合适的人物。然而在这地方,并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激起他意欲深入了解的想望。

或者该说,他的动力和热忱,全都已经消耗在了某人身上。并且一点也不剩地留在日本。

「留在那个他认为值得的人身上」。

「藏,你刚刚在说梦话耶。」

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到外国室友还在自己面前。

「是吗?我刚刚说了什么?」

他听见自己是以英语响应对方,而并非母语的日文。理所当然,他已经待在这地方快要三年了。

「你刚刚说……呃、我想想那个发音该怎么表示……」他看着外国室友一面在口中叨念、一面在纸上写下几个英文字母。来自日本的他立刻就意会过来、那是他最熟悉的罗马拼音。日文的罗马拼音。

更正确的说,那是日本名字的罗马拼音。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名字。

「m、a、m、o、l、u……」他根据外国室友所写下的字母,把它们组合成一个单词,并且念给对方听。顺道把「l」纠正成「r」。「『まもる』。这是日文名字。写成日文的话就是长成这样。」

「原来是名字。」他见眼前这名外国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不觉有趣。「那,这名字的翻译是什么?有什么意思吗?」

「简单的说,」他望向窗外。却全然看不进当下的风景。

现在的日本,应该还是寒风飒飒、枯叶凋零的季节吧。不知道还下不下着雪。虽然这地方的冬季也会降雪、虽然一样是冰冰凉凉的触感,但总觉得没那种熟悉的味道。

果然还是故乡的月亮比较圆。

……不晓得她有没有照顾好身子。等会儿来打个电话好了。顺便问候大家是否一切安好。

「藏?」外国室友的呼唤声又传进耳里。「你又在发呆了,你该不会想清醒着说梦话吧?」

他笑着摇摇头,接着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刚刚说的那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守护』。」

「守护?」对方彷佛细细咀嚼着什么般、厚如橘瓣的双唇动个不停。「感觉是很棒的名字啊。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男的还是女的?也是个很棒的人吗?」

他支手托腮,对外国友人的询问但笑不语。即使是出了多年国的现在,他依旧维持着在左臂上缠绑绷带的习惯。他改不掉也无法改掉这个习惯。这动作已经深植在他的骨血中,根深蒂固。纵然他不再需要用绷带来隐藏任何东西

在见不到大家的地方,唯有这些绷带能让他稍微睹物思人、解解思乡之怀。

以及网球。闲暇无事的时候,他也会去附近的网球俱乐部打几场。

他不想承认自己容易感伤。但每每在拾起球拍和球的时候,总会教他失神好一阵子。

「不过,那个人对你而言一定很重要吧。」外国室友的声音有如连绵江水、滔滔不绝。「否则,怎么可能会让你在作梦的时候还梦到,甚至叫出他的名字。」

「嗯,是啊。」关于这点,他毫不迟疑地点头表示认同。

「『她』的确很重要。对我来说。」

这句话他是用日语说的,还格外加重力道强调「她(かのじょ)」这个字。

他看着外国室友满头问号的迷惑样,忍不住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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