荞麦凉糕（一）（2/2）

如今，荷丫九岁了。爹娘和姐姐们舍不得她下田干活，于是荷丫每天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还在院子一角开出一畦菜圃，点上了一拢青菜和萝卜。虽然一家人相互扶持，艰难度日，可“穷”字就像是厚厚乌云，永远笼罩在这家人头上，让每个人都活得分外辛苦。

在荷丫上辈子的人生经验中，从未有过如此艰难的时候。虽说上辈子过得平淡无奇，没发过大财，也可没吃过这样的苦。

按部就班地上学、读书、找工作、赚钱、买房子，度过了平平淡淡如白水般寡然无味的三十多年。所有的过往就如同一本日历，每一页都是那么简简单单又明明白白，重复又重复，毫无特别之处。隐约中，她似乎记得自己也曾经有过花儿一般的梦想，然而终究抵不过冷漠的现实，不得不遵从生活的刻板与枯燥。因为平淡的个性，平庸的能力，平凡的容貌，她在找对象都要激烈竞争的社会中败下阵来。守着一份不丰厚却也饿不死的薪水，她硬是在三十五岁那年还清了所有的房贷。当她终于决定准备放纵一下来个庆贺时，却发现原来自己那么不受老天待见——生平第一次坐豪华邮轮，还没来得及欣赏一下海上日出的美景，就因为撞船而落水了。庞然大物般的邮轮倾斜在海面上，缓缓沉入水中。眼看着巨大的漩涡将海面上的人一个个卷入海底，那一刻，她对自己说：“这辈子，过得太窝囊。下辈子的话——还有下辈子么？”

上辈子里，她没什么能耐，唯一拿得出手就是厨艺。身为一家老餐馆的二厨的打荷，跟着师傅后面递了十年的食材，做了十年的摆盘，学了十年的厨艺，做了十年出不了师的学徒。同时进门的师兄弟或者做了炉头，或者做了上什，最低的也是砧板。只有她，偏偏成就了老餐馆前无仅有的十年学徒记录。没人笑话她，晓得内情的也只能对她使个同情的眼神。谁让她把师傅得罪狠了呢？谁让她打赌打输了呢？谁让她死咬着牙不肯跳槽呢？做了十年打荷，整日里跟着师傅后面，就是头猪看也能看会师傅的烹饪技术，更何况专科出身的她？闲暇时，她也会自己偷着做做喜欢的菜肴，陶醉在氤氲的蒸汽中，可以暂时忘却种种不快。师兄弟们都说她的厨艺不错，可惜只能自己欣赏，摆不上大堂里的餐桌。

如今做了贫苦农家的小姑娘，荷丫每日要为因为“穷”而犯愁。上辈子的种种过往，残留在她脑海中的已经不多了，唯留的就是十年间在师傅身后偷看会的那些菜肴的做法，而如今在这缺粮少钱的环境中，她纵有御厨般的本事，又能如何？御厨也不能将麦秆做成“佛跳墙”，不是么？

作者有话要说：注：

1、打荷：后厨分工之一，帮厨师打杂，什么都需要会了解，但什么都不是一把手。负责配合炉头师傅完成菜品烹制，进行菜品预加工、添置料头、传递菜料、餐盘装饰、菜品装盘等。

2、炉头：了解全面的烹饪技术，负责所有菜品的直接烹制，根据人员多少，站第一炒炉的叫头灶，第二炒炉叫二灶。

3、砧板：熟悉各种原材料的产地、品质，负责制作半成品，掌握原材料，做好货源计划。

4、上什（蒸锅）：负责扣、熬、炖、煲等菜品的制作，以及鲍鱼、海参等干货的泡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