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前奏(1/2)
总不能一直这样深情对着窗户, 将云海的尽头视作自己此生的归宿下去。
玄和峰主与破军扮成的镜月互不相识,舒遥只得出来招呼,道了一声:“师叔。”
他指着破军道:“她便是坠青天中与我青梅竹马的那位——”
舒遥“青梅竹马的心上人”这几个字说得太过顺口,一时未觉,猛然一顿。
同时把破军说得心头一颤。
接着玄和峰主听他和破军异口同声, 断然决然:“不是心上人!”
玄和峰主:“???”
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就在前不久, 舒遥还在她和她两位师兄面前,情深款款地提及过他在坠青天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不到三个月而已。
现在的年轻人变心得那么快的吗?
事态紧急, 玄和峰主没有功夫去追究年轻人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再到翻脸成仇竟然破碎的纠结感情史。
她伸手略整一整层层堆叠在手腕上的衣袖,俨然是一副端肃的玄山峰主模样,“原来是这位小友。”
说完玄和峰主不顾破军向她执的晚辈礼, 转头就向舒遥道:“阿遥,实不相瞒, 我来你这儿, 确实是逼不得已。”
舒遥从玄和峰主言行之间的生硬窘迫感觉到了她的逼不得已。
这位峰主助他良多,虽说每次把事态推往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向搞, 也不影响舒遥对她的好印象。
于是舒遥态度良好应道:“师叔请说。”
玄和峰主张了张口,像是强自在按耐眉宇中藏不住的尴尬之意。
然后又有“咚咚”的敲门声响了。
三人对视,相对无言。
舒遥不太能够明白, 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好日子, 能让济济四方来客, 齐会一堂。
这并不妨碍他去开门。
与此同时, 玄和峰主走到破军身旁,和他扒拉着窗框一起看云海。
破军侧身让了一半地儿出来。
玄和峰主瞧着瞧着,不禁眼眶湿润,触景生情道:“这底下的云海真好看。”
破军深有同感,欣欣然应道:“若是能有机会跳下去,才是叫真正的一跃解千愁!”
他们两个转过目光,悚然对视!
不必多余的言语。
不必多余的目光。
只这一句话,这一个眼神,玄和峰主和破军就认定了他们是彼此志同道合的同道中人。
说起来,怎么他来到仙道之后,惺惺相惜的知己总是格外多?
破军疑惑想着,难道是他天生该在仙道,和魔道八字不合?
门一开,便传来玄山掌门冷然的呼喝声:“杜玄和!你好歹一个大乘,做下的事至少该做该当,跑到小辈房间里躲着不嫌丢人吗?
他跨步入房,转过屏风,见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正倚着窗框。
一个秀丽高洁如兰菊,一个明媚清艳如棠梨。
玄山掌门喉咙里的训斥语忽地卡住。
他没想到屋子里除了舒遥还有旁的人,瞧着周身气息也不像是修的玄山功法。
这回是真丢人丢到宗外去了。
舒遥与卫珩则慢了掌门一步,并肩携手入内室。
舒遥说:“我正好与镜月说着话,师叔像是有事要寻我的样子,只是你和掌门来得巧,师叔未来得及开口。”
他内心也有点好奇。
看玄和峰主的模样,明显是来他这边避难来的。
是什么能够让卫珩与玄山掌门两个人一起混合双打玄和峰主。
玄和峰主没有让舒遥失望。
她顾及着有破军在场,没有“哇”地一声拽住掌门袖子哭,只是辩解道:“师兄你这话说得不对,我最多是与几位峰主提了两句玄山秘史的话,我旁的又做了什么?”
玄山秘史…
他迟疑看了两眼卫珩,怀着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的心情,迟疑问玄和峰主道:“师叔的意思是,掌门和师父……”
也都看了玄山秘史吗?
玄和峰主默然不语,显然是默认的意思。
舒遥突然体会到了掌门那种心肌梗塞,无法呼吸的心情。
他也想拔出寒声寂影,加入掌门一起暴揍玄和峰主的队伍里。
舒遥退了一步半靠在卫珩身上,恨不得当场昏倒。
掌门喘着粗气,颤抖着手从袖里掏出一本在场众人再熟悉不过的话本。
也许是这本话本对他的打击有点过头,掌门一个飞天遁地,移山倒海的大乘竟硬生生掏了好一会儿。
他举着那本玄山秘史,差点要怼玄和峰主脸上,质问她道:“这本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不是你写的?”
玄和峰主:“啊?”
我不怕日月照璧的嘛?
我不怕死的嘛???
玄山掌门见她装傻充愣,越想越心中来气:“要不是你写了这本,看着事态闹大,玄山众峰人手一本,按你恨不得和牌桌黏一起的德性,你能不去打牌?”
非常有理有据。
玄和峰主往前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她掌门师兄眼里,原来是个如此悍不畏死的女中豪杰。
她喊冤道:“师兄!真不是我!我没有!”
她一个剑修,前几百年沉迷练剑打牌,哪里去找得到那么多春宫图给她提供写作材料???
始作俑者依旧倚在窗边,愧疚地低下了一截纤细优美如天鹅般的脖颈,隐晦地和舒遥交换了一下眼色:
兄弟,他们仙道中人的脑补是一脉相传的吗?
舒遥也搞不懂。
他开始有点想知道上一代的玄山掌门,究竟是什么样神奇的性子,才能教出玄山掌门、卫珩和玄和峰主这三个人来。
但隐隐作痛的良心,促使着舒遥说出实话:“师父,我相信不是师叔写的。”
玄和峰主感激地向他投来一个眼神。
觉得自己的师侄真是天资卓绝不说,还人美心善,自己师兄那个想坐享齐人之福的配他真是可惜了。
就该有像贪狼使那样的绝世美人对他一心一意好。
卫珩也劝玄山掌门道:“师兄,阿遥既然说不是了,那想必不是玄和。”
玄山掌门对舒遥的观感很复杂。
尤其是看了玄山秘史以后,就更加的复杂。
玄山掌门总觉得自己能看到卫珩始乱终弃,舒遥负气出走的场面。
再加上那个让卫珩始乱终弃的朱砂痣白月光,是玄山掌门看不顺眼很久的贪狼使——
他内心对舒遥不免有了一二愧疚。
于是玄山掌门也放下手里杀气腾腾的剑。
玄和峰主差点哭出声。
她算是看明白了。
鹅在玄山食物链中至高无上,不容动摇的地位已经换成了舒遥。
但玄山掌门并没有打算轻轻放过。
他只是扬了扬手中的书,面容似乎因为所持之书过于惊世骇俗,而僵硬扭曲了一二:“等我回玄山之日,一定要彻查这本玄山秘史是谁写的。”
破军看着濒临崩溃的玄和峰主,再想想一起撰写玄山秘史的引长烟、顾迟笔等人,心有不忍。
他一贯是这个多情的性子。
等别人看他样样都好,恨不得倾心相许时,破军反走得毫不留情。
这是远话。
近的是破军跳出来自己坦白,他垂着眼,盛若蚊呐:“玄山秘史是我写的。”
舒遥看了看掌门,觉得自己也离面容抽搐,双眼泛白的日子不太远。
甚至很想问他要一颗天王保心丹。
破军目光缓缓定在舒遥身上。
那一眼滋味无穷。
像是愁肠百结,柔情无限。又像是煎熬心肝,幽怨含嗔。
舒遥往卫珩身上靠得更紧。
至少他晕过去的时候,卫珩能接住他,不让自己摔得太难看。
破军道:“掌门不知,我和舒遥原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掌门的脑壳听了这句更疼,只觉几乎要当场炸开。
“但他拜入玄山后,转眼便倾慕上了道尊,我对他心中有怨,无法排解,只好借着这本玄山秘史,略微疏解一二。”
舒遥在卫珩耳边低声传音道:“我不是,我不喜欢破军。”
卫珩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得更近:“我信。”
玄山掌门迷惘了。
这是什么绝世狗血感情史,是多大的一笔烂账?
他连天王保心丹都没力气嗑,只是撑着最后的力气简短道:“你们看着办吧。”
原本情比金坚,愿同尘灰的青梅竹马会抛弃你,转头爱上他人。
你一心倾慕,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为他转修医道的人会有其他深藏在心中的朱砂痣。
玄山掌门悟了。
说来说去,绕来绕去,最可靠,能陪你从幼童至垂垂老矣,永生永世不会背叛你的——
唯有手中剑!
玄山掌门从这一场闹剧中悟出了剑修的人生真谛,心情乍然为之超脱,走路带风地离开了。
玄和峰主对主动站出来为自己解围的坠青天弟子很有好感。
加上她容颜出色,感情又这样坎坷,心中不由自主起了怜惜之意,柔声问她道:“你要不要随我一起去打牌舒缓舒缓心境?”
破军抬头冲她一笑。
那样风流洒脱的味道,超脱如花朵般娇妍的长相,使人为之一愣。
他应下来说:“好啊。”
完了。
舒遥心想。
看起来破军来日被引长烟和倒悬剑山追杀是板上钉钉的了。
说不得还要加上一个玄和峰主。
他犹豫着要不要抛弃两百年的兄弟情,寒声寂影亲身上阵。
不等他犹豫出一个结果,舒遥见卫珩欲言又止,最终仍是问他道:“你很喜欢玄山秘史这本吗?”
舒遥眼前发黑:“……”
他气若游丝:“我说我不喜欢,你信吗?”
卫珩见他的反应,哪里不明白是自己误解了舒遥用意?
他歉然道:“我看你买了许多本玄山秘史回来,以为你是喜欢它的。”
卫珩心中有些懊恼。
他向来不爱多言,自然也就不工辞令。
这对道尊而言本来无伤大雅。
他少的那些言语,皆可由日月照璧的锋芒所弥补回来。
可等遇见了舒遥又不一样。
他想夸舒遥喜欢的,冷眼对舒遥讨厌的,都是为了舒遥能欢喜高兴,能觉得和他一块相处有意思/
令人叹息的是,卫珩这个尝试失败在讨论玄山秘史这试探性踏出的第一步。
卫珩自少年时,日月照璧无往不利。
即使是两百年前被江云崖拍案劝阻,说是不利道途的一场屠魔,卫珩仍不觉艰辛坎坷。
因为他手中剑冠绝人间。
也因为他心性通明,挡在路上的困难对卫珩而言,不过是抬脚即可跨过的尘埃草芥。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挫败之感,甚至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才是对的,怎么做才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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