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开启(1/2)
有先前的昆夷秘史做底, 哪怕皆空方丈是个再如何清心寡欲,身不沾红尘,耳不听风雨的出家人,也对这玄山秘史里写了到底什么丧心病狂的东西心中约莫有底。
皆空方丈清咳一声,委婉又含蓄:“这…多谢贪狼使的好意, 只是妄自窥探别人私事, 终究不美。”
舒遥像是听不懂皆空方丈的婉拒, 满脸真诚:“无事,我和道尊是一家人, 我给方丈看的, 怎么能算是妄自窥探?”
卫珩喜欢他。
他喜欢卫珩。
说是一家人没毛病。
舒遥自动忽略被由于皆空方丈打断,没来得及对卫珩说出口的表白之语,和其后要结为道侣的无数道程序。
皆空方丈的手僵在半空, 就是不肯伸手去接过那本名为玄山秘史,实则为死亡通知的蓝皮书册。
作为避世修行几百年的大乘佛修出家人, 皆空方丈还是有自己的骄傲倔强的。
舒遥循循善诱:“方丈放心, 那本昆夷秘史只不过是个意外。”
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理,舒遥刻意强调过, 让顾迟笔将昆夷秘史写得肉香四溢,堪堪媲美前世海棠市优秀作品。
而相对来说,上一本玄山秘史, 则要收敛许多。
至少人家还是靠故事情节来抓人的。
他扬了扬手中玄山秘史, 笑得无辜极了:“再说这本在外头弟子中广为传阅, 人手一本, 大家皆可看得,断然不算是窥探他人隐私的。方丈大可放心。”
皆空方丈沉默了。
原来外面的世界,已经混乱到这个地步了吗?
几百年的避世修行过去,果然是物是人非。
皆空方丈暗暗打个寒颤。
他头一次深深觉得避世是个多么英明的决定,并同时痛下决心,绝不放自家弟子出门乱跑,让他们受外头歪风邪道的风气侵染!
哪怕在淤泥中,也要倔强做那朵不染尘埃的小白花!
舒遥不知皆空方丈刹那间转过许多弯弯绕绕。
他只是持着那本蓝皮书册,与皆空方丈无声对峙着。
他眼中隐隐透出寒意似剑光,冻住了一汪潋滟春池。
皆空方丈无奈,只得亮出本意,开门见山道:“贫僧此次冒昧邀贪狼使前来,实在是迫不得已,有一事相求。”
舒遥瞬间警觉。
“方丈与我说了一大串弯弯绕绕,又与我分说了六道寺道法,还说与我天刑之道相合。”
舒遥越说越觉得可疑。
他看皆空方丈也越来越警惕:“方丈不会是想要度化我让我出家吧?”
皆空方丈:“……”
怎么说呢。
他回过头去想了想自己的言辞,好像也颇有点这个意思。
皆空方丈反省了自己一下。
可能是避世太久,除了和无尘方丈的传讯符交流,他已经不太明白该如何和外面的人正确讲话了吧。
没等皆空方丈怀着歉意开口描补一下,表示他们六道寺区区一座小庙,真的容不下贪狼使这个大人物的时候,就听舒遥断然拒绝:
“多谢方丈好意,但还是不了吧。”
他牛头不对马嘴地问皆空方丈:“方丈认为我好看吗?”
皆空方丈也被这猝不及防的话题飘移弄得愣一愣。
他按着他年少时几百年前的流行审美,迟疑答道:“贪狼使仪表当然是无可挑剔的。龙章凤姿,貌若神仙。”
可见尽管一个入世一个出世,相隔几百年的时间跨度,然而美却始终相同,不为改变。
“这不就得了。”
舒遥深有同感,痛心疾首:“方丈你看哪个神仙是秃溜着脑袋没头发的?不说西方极乐那些,单单说是古画壁雕里的,哪有光头的神仙?”
皆空方丈:“???”
啊???
舒遥继续谴责:“旁人见了美人,无论男女,长发如墨,青丝积云总要说一句罢?方丈你说我若是剃了头发,秃溜着脑门,我有什么颜面回去见让雪天和七杀?有什么颜面说自己冠绝魔道?”
皆空方丈:“???”
什么???
“再说。”舒遥似笑非笑抬起眼,充满暗示,不,是明示道:“方丈避世已久,可能有所不知,我已经是有道侣的人了。”
皆空方丈:“!!!”
无尘老友的传讯里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可见哪怕是入世为六宗之一,名声响彻天下的无尘方丈,消息也不是太灵通的。
舒遥说:“虽然我与他未行大典,哦不,是我们尚未挑明了倾诉心意,但是我知道我们两情相悦,互相爱慕。这些旁的冗杂累赘,皆是可以省去的。四舍五入一下,也就是我有了道侣,想来六道寺先人和诸天神佛,也是不太乐意看见清净被扰的。”
那你四舍五入的可能有点多。
他此言一出,饶是宽和慈爱如皆空方丈,亦不由得暗暗在内心翻一个白眼。
但被舒遥高帽子一顶叠一顶压下来的皆空方丈,已经奄奄一息,无力反驳。
他只能苟延残喘,试图证明自己的清白:“不,贪狼使多虑了,贫僧并无劝贪狼使来六道寺出家之意。”
舒遥怕自己秃溜脑门扰了六道寺的清净。
皆空方丈还怕贪狼使来六道寺后,肆无忌惮传播昆夷秘史、玄山秘史一类伤风败俗的东西,将世俗的污浊习气,带入他这方清净之地。
何苦互相伤害,互相为难?
舒遥见好就收,不再纠缠,轻轻放过皆空方丈:“既然如此,我不免斗胆请问方丈一句,方丈特意邀我来此,又与我谈论许多七情六欲,究竟为何?”
皆空方丈眉目之间哭笑不得的愁苦之色渐收。
如乌云散开,留下天空旷远。
这个胖墩墩的中年方丈,渐渐和画上神佛重合到一起。
他道:“贫僧冒犯,请贪狼使来此,是想厚颜请贪狼使斩七情六欲。”
舒遥坐在那里不动。
气质真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不过是一个眨眼,舒遥便俨然换了一副模样。
没人见到他,不会觉得他不会是那个凭手中的寒声寂影,成了魔道三十二域梦魇的贪狼使。
骄矜本是不太讨人喜欢的。
可舒遥有着寒声寂影,又是那么美,便傲慢得理所当然,疏离得理所当然。
舒遥问:“我和方丈很熟吗?”
皆空方丈想了想,如实答道:“半面之缘。”
他们的谈话方说了半场。
所以是半面之缘。
“那就对了。”
舒遥轻轻地撇了一边的唇角,拖出一个讥讽笑意:“道尊他那样喜欢我,不说他三番两次救我于水火,救命之恩重如再造,单说他的情意深厚,即是我这辈子也还不起的。”
“好在我也很喜欢他。”
“所以方丈你一个与我仅有半面之缘的陌生人,拿什么来让我斩七情六欲?”
皆空方丈凝视着舒遥。
他眸色怜悯,长叹一声。
连叹息声里也是对世人看不穿走不出的怜悯之意。
皆空方丈道:“贪狼使或许有所不知,久在几万年以前,魔道仅仅只有孤煞一脉,横行肆意。”
“孤煞天地万气皆可纳入体内为魔息,不受拘束,自然要比仙修破境来得快,当是时,孤煞势盛,仙道衰微。”
“天道制约世间万物,孤煞尽管逆天而行,跳脱天道管辖之外,然而终究杀戮太盛,有伤天和。于是天道降下的天刑之雷源源不停,落了整整九九八十一日,孤煞魔修十去□□。”
“有帝王星紫薇突然降世,以自身为封印,压下剩下的十之一二与孤煞诞世来几万年的血孽杀气。”
“从而有了天刑一脉,也有了紫薇秘境。”
皆空方丈谈及此处,眸光依随着几万年前不为人所知的秘事一同幽邃起来:“旁人尽说紫薇秘境是有着天下最大机缘,最大福祉之地。殊不知紫薇秘境本是天道为了制约平衡而现,在秘境其下,时间日久,紫微星封印的孤煞怨气,自成一界。”
舒遥听皆空方丈全部说完,唔了一声,“所以说方丈想告诉我的,究竟是什么?”
皆空方丈道:“贪狼使为天刑脉主。”
“是啊。”舒遥平常道,“毕竟天刑里就我和破军两个能打的,一定要选一个,不选我选破军吗?”
看看那个娇娇怯怯,闭月羞花的镜月——
还是算了吧。
天道又不是眼瞎。
皆空方丈仔细一想,竟然无话反驳。
他坚定拒绝了天道委委屈屈如捏着鼻子的小媳妇,从矮子里拔高个的可能性。
不敢深思,令人害怕。
皆空方丈坚定按照自己原来的思路想下去:“贪狼使既掌了天罚之雷——”
不。
舒遥沧桑想。
这本来不是天罚之雷。
它原型只是一个科技发达的异世界,某用心做时装用脚做游戏的时装公司顺带做出来的垃圾游戏系统而已。
只是舒遥喜欢用雷劈人,劈着劈着成了大乘,加上那个不知所谓的天刑脉主,自然而然带有天罚之意。
皆空方丈慢吞吞说着,总算说到重点,石破天惊:“可见贪狼使是天道所择,紫薇所归。”
行吧,舒遥摸着鼻子,没有什么想法。
反正他一路复仇打脸的剧本一直拿到现在,从一文不名的灭门之子成了如今的魔道贪狼——
再加一个天命所归的定语称号,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舒遥的心态很好。
皆空方丈说:“贪狼使无疑像数万年前九九八十一天的天罚之雷一般,均为平衡制约的关键。”
舒遥明白皆空方丈为什么要提出让他斩七情六欲这等堪称无礼的要求了。
如他所料,皆空方丈道:“然而数万年前,天罚之雷持续八十一日,紫微星降世,尽数诛绝孤煞一脉,孤煞仍在万年之后死灰复燃,是人之本性,七情六欲使然。”
“天罚之雷,紫薇帝星等无情无爱,冰冷公正之物尚且如此,何况是活生生一个人?”
舒遥打断了皆空方丈有滔滔不绝迹象的话语:“方丈说,我是天命所归,紫薇所择?”
他评价道:“听上去很威风。”
皆空方丈神情通透明澈。
正是因为通透明澈,才有看穿众生皆苦的慈悲。
他道:“威风愈大,责任愈大,岂是好相与的威风?”
舒遥将手中的蓝皮书册拍至桌面,建议道:“方丈真的不想看看吗?”
皆空方丈:“……”
不,他真的不想。
皆空方丈的身后有一副螺钿彩漆的画。
不同于六道寺中其他半旧不新,看着邋里邋遢的陈设。
这一副画,斑斓彩漆烤出身姿飞天,披帛飘逸的曼妙体态,洁白螺钿妙手镶嵌,使得重重云层之上的菩萨神女面目圆润柔美。
她们是那样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因为高高在上,方能看清世间的诸般苦楚。
因为俯视众生,方能片叶不沾,清明慈悲。
舒遥望着画,他听见自己口吻漫不经心:“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方丈中的天命所择,毕竟总觉得这些离我太高,太远了。”
他说到这里笑了:“但是不是对我来说都一样,都无所谓。”
“因为不管是不是,我都俯仰无愧。”
“因为俯仰无愧,我做什么都为了自己想做,自己乐意。”
“人活在世上,种种努力谋求的到头来殊途同归,都只图一个尽兴乐意。”
他转头看着外面,眼眸熠熠生光:“我喜欢卫珩,他让我高兴,我便乐意留着七情六欲。”
“我憎恶孤煞,我便乐意去让手中寒声寂影来一个魔道颠覆。”
“仅此而已。”
他拍拍衣襟,潇洒推门而出。
阳光透过门户中糊的薄薄一层泛黄宣纸洒在他身后。
竟似照着阶前玉树,亭下琼枝。
留下皆空方丈一人在室内,深深锁着眉头再一声长叹。
“世道轮转,逃不出的。”
有小沙弥想给方丈送上茶点招待客人,看着空空如也,只剩下方丈一人的室内,不好意思摸摸脑门:“原来贵客走了呀。”
小沙弥看见桌上蓝皮墨字的玄山秘史,不由赞叹一句:“外面的客人真是讲究,方丈邀他来做客还自带礼物,想来里面定然有玄山了不得的秘密吧。”
皆空方丈:“……”
他为了不让这书祸害到纯洁无辜的小沙弥,最后咬着牙,一点一点龟速腾出手,将玄山秘史痛苦地收进了自己储物袋里。
小沙弥全然不知内情,只管接着赞叹:“看方丈如此谨慎对待,一定是了不得的东西!”
皆空方丈:“……”
行吧。
从某个方面来说,它在六道寺也确实挺了不得的。
舒遥和卫珩并肩走出六道寺的大门。
舒遥说:“皆空方丈看出了我是贪狼使,想劝我早日出家,断绝七情六欲。”
他刻意一停,想看看卫珩是如何反应。
果然卫珩的步子一顿,如琢如磨,似明月下拂过的清风,美玉中晕晕生的光的眉目,也有了一二微不可查的凝重之意。
舒遥藏好促狭,等着卫珩开口。
卫珩斟酌道:“皆空方丈他…如今情况可好?”
舒遥:“???”
他现在严重怀疑卫珩是站在皆空方丈一边,把他合谋骗来六道寺的。
然后皆空方丈随便七情六欲,天刑孤煞,紫薇秘境的往他脸上一砸,说教一通,衬托之下让自己更认出卫珩的好。
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道尊。
啧,心机深沉。
大约是他怀疑人生的表情太过明显,卫珩语罢也觉自己所言不妥。
他忘了舒遥仍未恢复完全,不一定打得过皆空方丈。
他对着六道寺的牌匾望了一会儿,似是做出什么决定,问舒遥道:“要我帮你做什么吗?”
舒遥:“???”
意思是打皆空方丈一通也是可以的吗?
人家方丈又做错了什么,要平白无故挨本该庇护仙道,道心清正的道尊的日月照璧呢?
“不用。”
舒遥扶着额头,只觉他原来准备好的一通说辞也被打乱。
但这样的大乱带来的不是恼怒无措。
恰恰相反,是愉悦。
只要不笨到家,爱重之心只是骗不了人的。
“我自然是拒绝了方丈。
他扑到卫珩跟前,眼睫仿佛是蝴蝶翅膀,一扬便露出了藏在花蕊里的一点蜜,甜丝丝酥润到人心尖:
“因为我喜欢阿珩你,总不好意思去拜入人家佛门清净地,扰了人家清净。”
卫珩忽然懂了蜂蝶的心思。
难怪它们为了这一点蜜,甘愿趋之若鹜,蜂拥不绝。
换成是他,他也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
可能是舒遥给皆空方丈看了劲爆如昆夷秘史的话本不说,还特意留下了玄山秘史败人家清净。
也有可能是诸天神佛菩萨爱看不惯他们两个在六道寺门前谈情说爱,令人发指。
反正天意真心不让舒遥把话讲下去。
天边紫了一片。
那紫色浩荡厚重,灿若明霞,晃眼处如瑞气千条,铺张处有如同江海奔流,无端黯淡了明日光芒,逼得白云退避,飞鸟惊落。
紫气东来。
所有紫色的光芒皆是来源于一个星辰。
那颗星辰高挂在天幕上,受周围众多明亮小星团团环绕,如帝王坐在高台,受百官朝拱,威严无限。
天下任何修行者皆对它不陌生。
那颗星辰便是天下最大机缘福祉,紫薇秘境的由来。
紫微星。
如此异象——
让雪天自魔宫最高处的宝座站起了身。
阶下七杀如有所料,早早封闭听觉,不忘绝望又暴躁地翻了一个白眼。
江云崖停下打牌的手。
破军举着酒杯的手一僵,似有所感望着天边。
庙里皆空方丈念珠转得更快一分。
庙外舒遥与卫珩对视,说出了一句同时在无数人口中一起说出的话:
“紫薇秘境,开了。”
算算也差不多是时候。
卫珩望了会儿天边的紫微星,又转头来看舒遥,道:“紫薇秘境固然有走过十二阵,便可破境整整一重的莫大机缘,但最珍贵的地方远不止于次。”
“是等紫薇秘境关闭以后,被留在人间数月之久的那颗紫微星,它方是真正的人间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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