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表白(1/2)
在遥遥万里之外镇守一方的江云崖, 接受到几乎是同一时间自四面八方涌来的大乘传音,轰隆隆在他脑子里炸成一片。
全是问询他有否能够根治魔种之法的。
江云崖按住自己被传音震得天翻地覆的脑壳。
不知实在是传音太多,将江云崖脑子搅得七荤八素颠颠倒倒,还是正发生着的魔种一事对他冲击太大, 江云崖面色瞧着竟有几分魂不守舍之意。
像他这样的六宗宗主,站在天下巅峰的大能, 本该是没有什么值得让江云崖动容的。
灵力分成数十股,分别向诸位大乘传音而去。
江云崖传音的内容也很简单:
“无解, 杀。”
他掌间一团青光氤氲而出。
坠青天宗主万法皆通, 会的当然不止止是医修一道。
江云崖像是对着与他一道的院长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先前略有察觉到日月照璧的剑气,我们要出手事不宜迟,否则多半是让道尊抢了去。”
院长平平“嗯”了一声。
他是整件事情里最无动于衷的那个人。
魔种躁动侵略整个凡间的震撼, 或许不如捕风捉影, 所谓“大争书院弟子暗恋七杀使”给院长来的震撼大。
江云崖像是受他感染,神情越来越平静, 唯有掌上青光越来越盛, “两百年前的一桩事由道尊出面, 已是天下负他。”
他另一只手握拳,抵唇笑道:“我坠青天又不盛产负心汉,总不能一负再负。”
院长转头,目光幽森。
当江云崖以为院长要与他长篇大论, 慷慨激昂来一段时, 听院长出其不意问道:
“打牌吗?”
江云崖一怔, 随即拍腿大笑:“打打打!等此间事毕,回去就打!”
院长说:“我年轻时读过很多书,看过很多功法,也在书里,在人前,听过很多前辈讲道。”
不想等他接手大争书院院长之位时,就成天只想瘫着打牌,胸无大志。
真是叫人唏嘘。
应了岁月不饶人的话,杀猪一刀又一刀。
“我也想过辛辛苦苦修炼为的是什么。当今天下,飞升成仙,多半是飞不了的。再说飞升成仙以后,又能去干什么?”
江云崖没有嘲笑他的懈怠消极。
他只是沉默着听院长缓缓道:“后来想明白了。”
“我辛辛苦苦修炼,为的是自己能好好打牌,也为的是旁人能和我一样好好打牌。”
江云崖笑得更猖狂,几乎要笑出眼泪。
读书人不愧是读书人,连打牌都要给自己拐弯抹角套上一串堂皇正大的理由。
他也想明白了。
为什么院长会如此无动于衷。
因为院长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要去做的是什么。
熟知于心,故而无动于衷。
玄山掌门也慢慢地自剑鞘里抽出了剑。
看他气峙渊停,没人会将玄山掌门与平日里那个时不时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只能靠着天王保心丹来维持生活的倒霉掌门联系到一块。
玄山掌门是靠天王保心丹维持的威严。
但从来不是靠天王保心丹闯出来的威严。
在天王保心丹之前,在玄山掌门的名号之前,他首先是个剑修。
所能依仗的唯有手中剑而已。
顾迟笔浑身上下灵光鼓荡。
很难想象,在向来与坠青天并列为仙道最风雅之地的大争书院里,身为首席弟子的顾迟笔竟然是个体修。
拳脚指掌,皆可做刀枪棍棒。
在顾迟笔还没有那么出名的时候,她遭受的嘲笑质疑声音从来不断。
毕竟大争书院文风鼎盛,畅所欲言,没多少学子会顾忌她是不是院长亲传。
而顾迟笔也会一一认真回应会去:“体修简单直接,方便好用。”
所以为什么不修体修?
难道院长亲传,书院弟子打架一定要很风雅?
渐渐顾迟笔在年轻一辈中名声更响,人人敬她,没多少嘲笑她的——
因为嘲笑她的都被顾迟笔一拳打了回去。
顾迟笔发现动手永远比动口有用。
譬如她现在对引长烟做的一样。
剑气对灵光,引长烟的明珠出海拦住顾迟笔,他震惊了:“你要做什么???”
“哪怕我修为高超还长得好看,让你嫉妒眼红了很久,现在也不是内讧的时候吧?”
顾迟笔翻了个白眼。
情况紧急,她难得没有多和引长烟纠缠。
只是一指点出,指着游荡在街上,身受魔种的凡人:“魔种该杀。”
接着一点引长烟与怀霜涧:“你们是我的朋友。”
顾迟笔所想与她修习的道法一样简单粗暴:“所以让我来杀。”
既杀魔种,也护住了朋友。
两全其美。
引长烟不答。
明珠出海剑气却如明珠流转,水波鼓荡纵横在街头巷尾之间。
引长烟真诚向顾迟笔道谢:“多谢你启发了我。”
“……”
没等顾迟笔动手打这倒霉孩子一顿,怀霜涧冷冰冰的声音随着满地凝冰传来:“有废话的功夫,不如直接动手。”
顺带着身体力行证明这一言论,把引长烟和顾迟笔冻成两座冰雕。
引长烟:“???”
顾迟笔:“……”
他们不知的是,天上的无尘方丈停了转动佛珠的手。
他望向皇宫方向,喃喃道:“那是…生机?”
******
卫珩覆手在舒遥手上。
有源源如江海不绝的灵力自他们交叠的掌间传递。
舒遥身上气机越来越盛,逐渐到能让七杀轻易品出苗头的地步。
那气息与生机之气同出一源。
如春回大地,万物生发。
也似寒秋披霜,仍葳蕤长青。
一脉相承的精萃是万物根本,生机来源。
能从腥风血雨的魔道中存活下来,一路做到七杀使这个位置,七杀随机应变的能力当然是不差的。
尽管他很难相信贪狼居然真的不知何时,去改头换面做了个医修。
奈何事实摆在他眼前,不由得七杀不信。
七杀只好强迫自己相信这件事。
他开始快速思考。
贪狼伤重,显然没有足够富裕的灵力,能支撑着他眼下如此行为。
那么道尊的举动也很好解释。
他眼睛里充斥了炽热之意。
道尊固然一剑镇压魔道三百年,天下第一无人不服。
他终极也是个人。
趁卫珩分心无暇他顾的时候,以自己的修为,未尝不能扭转局势。
七杀朝斗剑似知主人心声,在鞘中闷鸣不听。
“哗”的一声,扇面划破空气,抖扇声音硬生生将七杀拉了回来。
那位自称是贪狼青梅竹马心上人的女子走近两步。
她与先前埋头在舒遥怀里,美则美矣,却面目模糊的女子形象判若两人。
女子眼中带笑,似云行风流,不必刻意多说多做,自然而然便潇洒不羁,跳脱物外。
等等…
七杀目光停留在扇子上。
扇子???
有点眼熟。
破军道:“怎么说呢,兄弟,其实我也是能够明白你的震惊的。毕竟舒遥嘛,我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谁不知道他那两把刷子,他执意要做个医修,我也很怕到最后救人不成,他血屠一国啊。”
舒遥额角的青筋跳了两跳。
然而救人要紧,他只能一言不发将云裳心经功法在体内运行到极致。
破军:“但是嘛,这个行不行也不是我们两个说了算的对不对?人家道尊觉得他行,我不想直面日月照璧啊,我有什么办法呢?”
七杀呆滞在原地。
熟悉的扇子,叨叨叨叨不停的说话方式,一闪而逝的破军星……
七杀心里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然而这个猜想过于可怕。
饶是见惯大风大浪,手起刀落十万人头如七杀,一时也不敢确定。
甚至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破军才不管他想的什么,一口气说下去:“唉兄弟,我知道你对我身份有所猜想了。其实呢,一个是我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另外一个是我们两百年兄弟,脸皮尽管撕破了,曾经的情谊还在。我这个人啊,念旧,不忍心吓到你。”
他摊手,无奈叹气:“但我也实在没办法啊。你看看事情到紧急关头,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拔剑对着舒遥砍吧?”
七杀一跳而起。
他的声音伴随着他的动作一起贯穿皇宫的雄伟穹顶:“破军!!!???”
那喊声太过震人心魄,一时间连一直待在原地神游天外的皇帝也忍不住纳闷。
他疑惑道:“尽管破军这个名字,确实有点阳刚过头,不是很衬佳人,这这这……这位魔道兄台,何至于激动至此?”
将领惭愧低头:“臣错了。”
皇帝顺口问道:“爱卿何错之有?”
将领沉重地,长长地叹一口气,悔不当初:“臣不该妄自猜疑仙师的。”
他自述自己的罪状:“不该因为仙师他们,性子爱杂耍卖艺,就猜疑他们不及魔修靠谱的。”
“现在看来,比起看似风平浪静,却骤然爆发的魔修,仙师顶多是不拘世俗眼光而已。”
皇帝和将领一起长长地叹气:“实不相瞒爱卿,朕…最初也有这种想法。”
他们对视一眼,俱看到彼此眼中晶莹的泪花。
君臣情谊在此一刻得到了空前的巩固。
破军摇着扇子,深沉地看他们一眼:“也许我不该插嘴,但其实我也是个魔修。”
反正脸早晚都是要掉完的,破军痛快地自己扒下了马甲,又指着舒遥道:“嗯道尊,就是仙道头头他身边那个,也是个魔修。”
皇帝:“……”
贵圈真乱。
怕了怕了。
再见七杀一脸如梦似幻,呓语道:“他果然是贪狼。”
天知道他这段时间一边犹豫着道尊首徒究竟是不是贪狼,一边给让雪天各处跑,愁得差点拔秃自己的头发。
破军说:“对,没错。”
七杀道:“我在寻到贪狼之前那,感应到一抹破军星的气息,果然是你的。”
破军说:“对,没错。”
七杀依然如坠梦中,毫无真切的感觉,说:“你果然暗恋贪狼。”
破军下意识说顺了口:“对——”
他反应过来,恨不得跳过去捂住七杀的嘴:“兄弟!话不能乱说!”
“我不是!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的!”
没看到道尊眼神森寒看着你吗?
七杀不管他,只觉得一切不能解释的,瞬间贯通。
他说道:“怪不得贪狼说是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前因后果俱上心头,七杀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奇怪之意,一面释然,一面又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他道:“难怪你要与尊上反目,出走魔道。原来是魔道容不下你的爱好。”
七杀艰难道:“不过其实我与尊上,皆不是在意外表之人,你若是爱这副扮相,没人拦着你。横竖你已经是破军使,若有不服的,随意打杀两个就好了。”
破军恨不得晃醒七杀,让他听一听自己脑袋里的水声。
七杀并不知道他所想,仍陶醉在自己联想中不可自拔:“哦不对,你暗恋贪狼,该反目的迟早会反目的。”
他说到这里,有点沧桑,仿佛想起了什么,不可思议道:“莫非你百年来的风流声名,成日混迹在一斛珠风月之地是假——”
实际上只是为了学习如何更好地扮成女子?
破军只觉得七杀多说一个字,卫珩眸光便寒一分。
说到最后,整个人如同坠进凛冬冰雪里。
他绝望闭眼。
扇上飞出的瑞兽禽鸟羽翼遮天蔽地,恨不得先拍死七杀,再一口吞了他。
很符合破军如今的内心需求。
舒遥顾不得他两人的鸡飞狗跳。
他体内的云裳心经运行到极致。
舒遥有预感,自己这一剑下去,足以将万里冰雪,消融成枯木回春,花绽枝头的模样。
于是他不再犹豫。
舒遥他旋身扬手,袖绽如红云飘霞,又似云霄上万尺狂风里凤凰尾羽最绚烂的那点光。
九天悬梦飞掠而出,流光一道飞掠天际,以肉眼近乎难寻踪迹的速度钉在这凡间龙脉之上。
跳珠憾玉。
那一瞬,天空积起温柔的烟粉色云霞。
它们蒙蒙似云霏山岚,清晨乍起的雾气般飘满凡间,伴有花瓣下落了一地。
被粉色霞光触及到的凡人,体内的魔种被逼得化成一缕缕黑气四散逸出。
玄和峰主收起了剑。
她身后是一群弟子的惊叹声:“峰主,凡人体内的魔种可是无事了?”
“我看他们在恢复正常模样了!”
“这是何等的手段?像是医修,却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果然,凡人体内的黑气尽去,面色一点点红润起来,眼神变得有光,嘴唇也一起退去了乌紫之色。
他们扭头张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头雾水,对自己是怎么走到此处来一点搞不清状况。
其他大乘也如玄和峰主一般松了之前紧绷的心弦,一个个放下了手中法宝长剑。
云端上的江云崖身为坠青天宗主,仙道公认在医道上造诣最为深厚的人之一,不可避免地又接到大乘的疯狂问讯。
或是委婉,或是直接地责怪他明明有办法,早不说,让他们虚惊一场,小命吓掉半条。
殊不知江云崖更委屈。
他只想抱住院长嚎:“我堂堂坠青天宗主,论起医道造诣…”
竟然不如一个魔修???
嚎归嚎,尚存的一线理智使江云崖没有一起嚎出舒遥的真实身份。
有日月照璧在,没办法。
院长板着一张脸,可依然能看到他情不自禁流露出的一点笑意:“坠青天宗主如何?不可自满,那也是人家小辈的本事。”
江云崖:“……”
不!他是个魔修啊!
一旦医人会魔息炸体的那种!
他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只得抱着自己受损的自尊心,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
怀霜涧隔着坚冰,和引长烟、顾迟笔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外面是骚动的人群。
人群其实也不是很想得明白自己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但很快有新的东西取代了他们的注意力。
比如说,矗立在在街上那两座神容扭曲,却难掩他们出色容貌的冰雕。
他们很快围上去,啧啧称奇:
“造孽哟,这两个好生俊俏的后生晚辈,怎么被人冻成冰雕放在这里了?”
“可不是?这样做的人也是手毒心黑,活该断子绝孙哦。”
“咦,不过现在的天,又不是数九寒冬,想要做冰雕也难啊。”
人们疑惑不解。
但他们后背一寒,下意识纷纷退避。
接着冰雕被怀霜涧剑气击碎成冰屑,飞溅一地。
众人很快联想到近日京城种种奇怪之象,和涌入的年轻卖艺者们。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一拍掌,很快恍然大悟:“原来你们是来卖艺的啊!”
“吓死个人,我还真以为是谁心黑成这样,有过节的呢。”
三人:“……”
行吧。
他们很给面子地一齐鼓掌,有热情的甚至丢起了鲜花玉佩,银子铜板。
引长烟和顾迟笔没从冰雕的僵冷状态里缓过来,就浑身上下被砸了个遍。
引长烟倒吸一口凉气。
顾迟笔倒是炼体惯了,有闲心嘲笑他道:“瞧瞧你这娇娇弱弱,弱柳扶风的模样,真是丢了你们剑修的脸。”
“虽说我也很想和你打一架,为我们剑修正名。”引长烟略一沉思,“但我觉得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说和出剑偷袭他们,把他们冻成两座冰雕的家伙谈谈人生。
怀霜涧出剑击碎冰雕后就向皇宫而去。
两人心照不宣,拔腿向朝怀霜涧的方向追去。
留下百姓在原地啧啧称奇:
“你看这会变戏法的人就是不一样呢!”
“可不是,背后都跑出残影了都。”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