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伤疤(1/2)
剪辑室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三台23寸显示器连成一组的画面不停地闪动着。
柳依一个人坐在三洋非编系统前,双目紧紧地盯着显示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的“爱喜”女士烟已经燃成了小段灰烬,而拇指和无名指却在熟练地操作着非编的“进”“退”键。
这不可能啊?!明明是将近中午发生的事,我怎么可能会在早上七点多看见啊!是这两个人吗?柳依用拇指按下了定格键。
紧盯着屏幕中的男女,柳依习惯性地深深地吸了一口“爱喜”。顿时,薄荷的清凉一股脑地钻进了她的鼻腔,一并稀释起大脑里混沌的记忆。
早上突然出现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男人确实是穿着类似颜色的外套,头发也像这样乱糟糟的,可是那个女人是穿着这样的羊毛衫吗?她手上拿着菜刀吗?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柳依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重,即使连续几口“爱喜”也对这些似是而非的记忆起不了任何作用。不对,可能真的是我看错了,我没有看到那女人手上有刀……可是,当时我与他们还是有段距离的,看不见也很正常啊……柳依不断怀疑或肯定着自己,脑际却突然升腾起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说,在我视线范围内真的出现过这对男女的话,那么早上我看到的就是……未来?!
柳依被自己的这一想法惊呆了,指间的“爱喜”也差一点掉落下来。
不对不对,这不现实,一定是自己最近累坏了,近四个月来,方励的车祸给自己带来了太大的打击。一定是精神上应付不来了,而且新闻工作本来就是跟时间赛跑的,自己真的累坏了,只有累了才会出现幻觉……柳依在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并为自己无法解释的所见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一想起方励,柳依的脑画面瞬间切换到了车祸当天。
那天,柳依似乎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直到夜晚,还若有所失地徘徊在电视台。晚间新闻结束以后,她不得不强迫自己关上了工作室的大门。而经过总编室时,她还特意透过磨砂玻璃门,留意了一下里面的动静,可是方励并不在那里,柳依的心头涌上无限怅然,算来她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见到这个男人了,她真的想念他!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暗恋吧……
说到“暗恋”,应该是从六年前的除夕夜开始的。那年除夕,只身在此工作的柳依被留在了台里值班。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柳依的心是落寞的,她明白自己是一个孤儿,哪儿都没有她真正的家。她无聊地看着春晚、吃着杯面。就在这样的时刻,方励却风尘仆仆地推门而进,给她带来了热腾腾的年夜饭。看着他被寒风吹干的脸庞和凌乱的头发,感动之余,柳依的心莫名被蛰了一下,她知道那是心疼的感觉!就是那个时刻,柳依洞悉自己爱上了方励——这个比自己大了整整一轮的师傅兼领导!后来,在共同工作的时间里,她总是找机会接近他,有事没事地找他谈自己的策划、谈自己的文案;而在师徒带教的日子里,方励也充分看到了柳依工作上的潜质,不断地给她最好的意见和鼓励,还有久积的经验……
一想到此处,柳依心中竟是满满的温暖。她对着烟灰缸轻轻弹了弹“爱喜”的灰烬,脑海里继续着事故当晚的画面。
那天终究还是没有见到方励,可是就在午夜过后,柳依的手机却像拉警报似地响了起来。
“快到第一人民医院来,方总出事了!”电话里传来了小邱的声音。
柳依怎么也不会想到,自那句话后,她和方励的生命开始走上错综复杂的轨迹。
她还记得当时自己胡乱地披上大衣,疯了般地驾驶着小POLO,冲进了十二月的寒风。
在医院急救室的门口,她看见了早已赶来的台长。
“怎么啦,方总他怎么啦?”尽管在台里谁都知道柳依是方励的爱徒,但是事后,柳依还是意识到自己在台长面前有些失态。
没等台长回答,在一旁的小邱已经把她拉了过来,“听说为了避让前方的车辆,方总自己直接冲出国道,撞上了路边的大树,因为车速过快,安全气囊都弹出来了!”
“人呢,人怎么样了?!”来不及想为什么,对方励生死安危的牵挂却已滑出了柳依的唇。
“正在急救,具体情况不知道啊!”
“为什么这么晚了他还在开车?他去了哪里?”柳依条件反射似地问起来,“肇事司机呢,在哪里?”
对面柳依连珠炮的追问,显然小邱没有任何答案,“那段正是岔路,连摄像头都没有,不知道肇事车辆……方总去了哪里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从浙江回来的路上出了事。”
浙江,他去浙江干什么啊?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一定要连夜赶回来呢?柳依有太多的疑问,可是她知道问得再多也于事无补,方励的出走谁也没有通知,哪怕是台长也不可能回答她那一连串的问题。
于是在整个抢救过程中,柳依只能焦虑地等待着,直到天际露出鱼肚白。
柳依还记得方励被推出手术室的那一刻,白色的绷带缠着满头满脸,整张脸已经肿胀地无法辨认,还有各种各样的管子插遍了他的全身……柳依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痛得连着胃都翻腾了出来,可是她不能哭,她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爱恋、自己的隐私。
术后第二天,作为徒弟的柳依接到了台里通知:接待从未蒙面的方励的妻子——从美国匆匆赶来的魏欣然。
魏欣然,那个举止中透着凌厉的女人,第三天出现在了ICU门口。
很奇怪,柳依对于魏欣然的第一印象竟然是“凌厉”,事实上,在魏欣然身上,柳依根本看不到她对方励的紧张,甚至是关心。
那天,魏欣然不紧不慢地问了方励的手术情况,然后就安静地等待着ICU的准点探视。柳依简直无法想象,作为最亲密的人,魏欣然对于丈夫的病况竟然这样泰然处之、举重若轻,宛如盛载在大水缸里的水,四平八稳得让人根本看不出她的情绪。柳依觉得有点怕她,她在揣度,平日里方励是怎么和妻子交流的,难道真的如台里所传的那样,方励跟魏欣然是没有感情的,方励永远把工作放在第一位,而魏欣然是看透了方励,才远走美国的!
可是传闻总归是传闻,柳依没有任何证据猜测魏欣然。然而就在她为此困惑的时候,魏欣然却令人意外地道出了原委。
柳依记得那是在方励被判可能成为植物人、转到干部病房的当天晚上,魏欣然邀请柳依在医院附近的餐馆一起用餐。当时的柳依还没从“方励将变成植物人”的打击中缓过劲来,而她对面的魏欣然却已经安之若素了。
……
“啊,您已经跟方总离婚了!”
当听到魏欣然轻描淡写地跟柳依说起她跟方励的关系时,柳依惊讶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他一定没跟任何人谈起过这件事。”魏欣然气定神闲地喝着咖啡,定睛望着柳依,“即使你是他最欣赏的徒弟。”
“师母……”柳依不知所措。
“不要这么称呼我,我们已经分手五年了。”
“五年?!”柳依再一次惊讶地瞠目结舌,“他什么都没说过,只是隐约讲起你在美国帮儿子陪读。”
魏欣然没有否认也没有点头,只是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转移了话题,“看得出你很关心他,但是他现在这样子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劝你以后还是不要再来了。”
“我……”柳依觉得魏欣然并不是自己交心的对象,于是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了下去,“那,接下来您还准备照顾方总吗?”
“不!估计再过一周我就要回美国了,活着的人永远比植物人重要,我儿子在那边念书,我不能不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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