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镜里花难折 (7)(2/2)
“容苛…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我方才的话惹你不开心了吗?”
她语毕已久,他却迟迟未有接话,她最终还是慌了神,忍不住回转身来,焦急地看着他。她在他的双眸中确认着什么,而他回过神来,发现她的眼中已噙有泪水,他心下一慌,忙言曰:“不,不是的。我刚刚走神了,我何曾有过二心,你切勿乱想,我今天…可能确实是不太舒服…”
“原是如此,那快些将汤喝了吧。”
她再次端起小碗,要喂他,他始终觉得有些不适应,但看着她关切的目光,他终还是顺从的饮下了勺中冰冷的汤水。
“如何?”
“吕姑娘的手艺…”
他话至一半,只见她端着碗的右手,轻轻一颤,他知道自己又说错了,慌忙纠正:“月…月儿的手艺自是不错。”
话一出口,她浅浅地笑了,羞涩娇媚。他看在眼里,心动不已,亦暗自开怀。
如此一来,两人便悠闲地坐于亭中,赌书泼茶,闲话桑麻,似乎世间已无任何烦心之事。他唤她月儿,她唤他容苛,仿佛二人真是青梅竹马未婚夫妻。
而他记忆中朦胧模糊的部分,在与她一同追忆往昔之时,竟也缓缓地浮现了出来,记忆里的浓雾正在缓缓散去…
他记起了,她到府的第一天,他们初会相识,她仍在换牙,他却觉得她十分可爱。母亲问他,喜欢不喜欢,他不懂不答,只傻傻地笑了。
他记起了,她月信初来,他们正在郊外嬉戏,两人年少无知,只见血水染红了裙角。丫鬟说不要紧,只需速速回府,他怒骂仆人,坚持要带她去医馆。而后得知真相,两人羞涩难耐,整整七日,都未敢相互言语。
他记起了,她的及笄之礼,宾客满堂,鼓乐吹笙,而她一身礼服,气质脱俗。礼成当夜,他去找她,她亦去找他,两人就此相逢于庭中。月色正浓,他赠她一枚完璧,形如满月。她深知他意,留作定情之物。
两人已于亭中相谈甚久,但这头顶的骄阳,却似乎一直未曾移动过,迟迟未西落。
他已然当她是未婚妻子了,二人携手相拥都甚为自然,但他始终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想不起来,但言语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对了,月儿,你的伤…?”
伤?什么伤?
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她受伤了吗?伤到哪里了?为何受伤?他什么都想不起来,却莫名其妙地问出了口。
然而,她却显得很自然,满脸笑意地轻轻从他怀中抽离,将长至脚踝的裙裾,微微向上拉起,露出了细嫩的小腿,而那里赫然有一道一指长的细小伤痕,看得出来才刚结痂不久。
“昨天不小心摔倒,被石子划伤了腿,不过上药后已不碍事了,你看已经结痂了。”
他不知为何,总觉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好似这原本缺了一块的拼图,终于被他找全了,一切都顺理成章,一切都连上了…没错,她是他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大夫,苛儿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欧阳容苛的卧房内,欧阳老夫人正扶着欧阳朔,眼巴巴地望着立于欧阳容苛床前的一位大夫,和始终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欧阳容苛。
“欧阳老爷,令郎所染,并非是病。依在下看,是心魔作祟。恐怕令郎昏迷前,受了什么巨大刺激,以致如今昏迷不醒。”
此言一出,欧阳朔的表情有些难堪,他下意识地捂了捂已包扎好的左肩,言曰:“可有医治之法?”
“此症既非病症,自然无药可医。若要醒来,全靠令郎自身意志,或许明日或许明年,更或许…”
“什么?!这怎么可能?!你这个庸医!给老夫滚!”
欧阳朔暴怒,怒气上涌,惹来一阵咳嗽不止。
但这大夫倒也丝毫不惧,仍是气定神闲,言曰:“欧阳老爷,恕在下直言,此症这世间大夫恐都无力医治。在下这里有一方子,请每日煎熬三次,让令郎服下,可续他性命,但能否苏醒,在下确实无能为力。”
语毕,这大夫将药方置于桌上,亦不理会欧阳朔的愤怒,亦不言及出诊费,便径直走出了书房。
他刚一踏出欧阳府,一身布衣便化作了一袭道袍,双指一挥,一柄修长的银剑,从天而至,他轻踏而上,向着瑶池的方向御剑而去……
如今慕容珮已入地界,音讯全无,他将紫英石托付欧阳容苛,未想竟会有如此变数。而只要有紫英石在,文瑶便能轻易得知携带者的情况,如今为保欧阳容苛性命,文瑶也不得不亲自走这一遭。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欧阳容苛竟被心魔所困,真是无人可医。现世中,吕月之死,让他无法直面,于是便在意识深处为自己筑起幻象,建起不生不灭的逃避之所。若他始终如此,便永远也无法从大雾弥漫的意识深处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