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2)
我再次见到林辰,是半个月后,他在我出院那天扑了个空后让林晓安放话过来,约我在东门外的“拾年”见面。
在这半个月里,严飞因为与罗少辉不定期的军事摩擦而负伤累累;许老头在其关门弟子乌龙负伤和其关门弟子的“儿子”屡教不改的双重打击下再次振作,决定与法学院的高教授合作进行这个未成年人社会教育项目;林晓安成功地摆脱了开学以来的第七个追求者,并在一次替我送材料的过程中与许老头的儿子许家言发生了言语上的冲突,继而揍之;我的公伤在一级医院好吃好喝好好宰的宗旨下完全恢复,出院的时候体重增加了两公斤;而我隔壁宿舍的师姐终于找到了男朋友,据说是文学院的大才子,天天对着女生宿舍朗诵《当你老了》……
我想,不过15天,却能发生这么多事,时间是一个多么神奇的物种。
同理可证,十年的时间应该就是一个超级神奇的物种,足够将人脱胎换骨。
十年前的我,对着一本《唐诗三百首》,心怀鬼胎地念“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觉得这李爷爷的诗写得实在是好,这不活脱脱就是我和苏辰的情感赋么!十年后的我,对着“郎开宝马来,再不识老梅”的尴尬现实,觉得李爷爷还是不如狗血言情剧的编辑牛。我可怜的情感经历被一个轻巧的“失忆”生生从五言律诗的气质转成了拖沓的韩剧风格。只不过电视里流行的是女主失忆,我这里变成了男主。更可悲的是,我不认为自己能有喜剧女主的运气历经千般劫难最终功德圆满,我想我更可能是个炮灰。
不是我喜欢玩忧郁装深沉,实在是当年的事,太过折腾。我对苏辰由一开始的希望到最后的绝望,那过程像大炼钢一样,是把心在铁水里滚了又滚,翻来覆去才练就了一个刀枪不入的叶轩。喜欢、迷茫、失望、厌恶、憎恨……人类能有的感情都被我在他身上用了个遍。当我把最后一点感情也用完了后,就像那涅磐的凤凰一样,也羽化登仙了。位列仙班的我,已经不太愿意去倒腾当年的红尘劫难了,是福是祸,我都认了。
只不过我修行尚浅,对苏辰还剩下一点最原始的愤怒。
我无数次地幻想过和他见面的情景。在这些形态各异的情景里,除非他说他当时穿越了现在才穿回来,否则无论他用什么借口,我都要把他骂得狗血喷头屁滚尿流。
我没想到他的情况和穿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竟然失忆了。
这真是天雷滚滚,狗血永存。
“拾年”里的人并不多。我想这一部分是因为刚开学不久,大家还处在精神比较抖擞,意志比较坚定,态度比较端正的时刻,多数都还在老老实实地上课;另一部分则是因为“拾年”的价格实在是太宰人了,我宁愿选择上课也不会到这里来挨宰。
林辰坐在靠窗的一株宽叶盆栽后,面前放着一杯小小的咖啡,柜台上一水儿的娘子军对着他做春闺少女状。
林辰一直到我坐下,才轻叹一声:“你终于肯见我了。”
我想了想说:“我以前一直都肯见你的。只是后来你不肯见我了,所以我也就不肯见你了。”
这句话实在有点绕,特别是对于林辰这样缺少了某部分记忆的人来说。这就好比做解析几何时少了那么几条关键信息,是很难得出答案的。
林辰果然很迷茫。他思虑良久之后说:“叶轩,我是不是伤害过你?”
他的表情太过庄重,以致于我不得不重新思考这个纠结了我十年的问题。
伤害是什么?一定要插刀子拍板砖么?那林辰确实没有。他只是在别人插我刀子拍我板砖的时候没有伸出那只我觉得理所应当的援手罢了。
但他有义务伸手么?
我记得《红楼梦》里有一段,史湘云说林黛玉像小戏子,林同学不高兴了。回来就跟贾哥哥闹别扭。贾哥哥很委屈:“是他说的你,我又没比没笑。”林同学当下就说:“你还要比,你还要笑!你不比不笑比他们比了笑了都厉害!”
我的心情大抵就和这位林妹妹半斤八两。
林辰在我心里占据了那么大的位置。他不需要动手,只需要收回自己的温柔体贴,就足以把我伤得体无完肤。
这么看来,倒像是我上赶着找抽了。
林辰看我不说话,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叶轩,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了。以前的事我们再这么扛下去不会有结果的。除非……”
我说:“有话快说。”
“除非你能帮我恢复记忆。”林辰盯着我。
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学生证,对他说:“林少爷,请您看仔细了。叶轩,女,Q大社会学系。我不是医学院的,更不是神经专业,我怎么帮你恢复记忆?”
林辰沉默了一阵,在我以为他要为自己如此脑残的提议面红耳赤的时候,他再度开口:“我的父亲……好像并不希望我恢复记忆……”
我睁大了眼睛。
林辰继续说:“我是二十岁那年出的车祸。在高速公路上,和一辆出租车迎面相撞……我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搅搅面前的咖啡,苦笑道:“你知道吗,那种一夜醒来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有多让人着慌?有一种,整个世界都离你而去的慌恐……”
虽然他的情抒得很真诚,但我觉得他跑题了,于是本着常年上网灌水不歪楼的良好作风打断他:“林叔叔为什么不希望你恢复记忆?”
林辰怔了怔,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他从来不跟我说以前的事,我说想请脑科医生和心理医生,他也一拖再拖,一会儿说怕强行刺激有副作用,一会儿又说以前的事并不重要,记不记得都不要紧。我就浑浑噩噩地过到了现在。有时看着镜子,都觉得里面的脸陌生得要命,甚至怀疑那究竟是不是我。”
我倒有点同情他了。原来失忆并不像韩剧所宣扬的那样是一切浪漫的启动点,别的不说,像林辰这样,一失忆竟然连我这么个极品的青梅竹马都忘掉了,白瞎了多少年刷碗抹药写作业的保姆功德啊。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些功德,在十年前应该都已经还清了吧。
于是我对林辰的同情在心底溜达了一圈后又回归了开始的冷漠,我拒绝道:“你看,我对你初见甩脸子,再见甩蛇果,怎么着你也猜得到我们之间有过那么些不太愉快的经历。虽说你失忆了,这么些不愉快里也有了误会的可能,但我实在不想再回首过去了。你说我冷漠也好,逃避也罢,反正我是再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上帝把眼睛造在前面,就是让我们往前看的。说起来你爸的想法跟上帝也很像啊,咱们就听上帝的,听爸爸的,往前看,别老往后折腾你说是不?”
林辰搅着咖啡,说道:“你不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说:“说实话,想。但更怕,怕那个结果我承受不住。其实现在这样最好,我有我的迷惑,你有你的苦衷,两两交叉的地方我还可以留些美好的想像。这就像物理学上说的薛定鄂的那只猫,你不去看的时候它可能是死的也可能是活的,我们可以想像自己期望的结局来安慰自己。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林辰一时语塞。我觉得他就算是不赞同我的想法也应该被我宽广的知识面所折服,毕竟薛定鄂的猫是很高深的物理学问题。这样一来他就会明白我这般高学历的知识分子可不是他能随便忽悠的。
林辰果然有些气短:“那……我能留个你电话么,以后……”
我摆摆手:“不好意思,在未来可预计的一段时间内,我都将非常忙。恐怕没有办法陪林少爷了。”
像是要证明我的话,“新闻联播”悠扬的旋律显得格外悦耳。
许老头中气十足:“小叶啊,在哪里呢?”
我说:“在外面呢。您老又有什么吩咐?”
许老头很亢奋:“哦,那你赶紧回学校。哦不,到学校东门的‘拾年’来,我约了法学院的老师一起来商量那个未成年人的社会调查项目,之前主要是你在负责,你得参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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