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2)
真要说来,林辰算得我的恩人。
我的老妈,是新时代生猛女性的典型代表。这不仅表现在她撒泼打滚地在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中坚持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高中学业,还表现在她力排众议毅然绝然地生下未婚而孕的我。当时改革的春风还没有吹遍长城内外,解放的思想也未能滋润华夏儿女,前卫的单身妈妈过早地超越了时代的潮流,甚是悲催。特别是在七大姑八大姨泛滥的乡村,我妈说她的脊梁骨当时差点没被戳成腰椎间盘突出。
为了摆脱那些前赴后继的口水,也为了给我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我妈牙一咬,带着还没满月的我到了A市。
然可悲的是,她老人家少时受琼瑶阿姨影响太深,以至于将金钱在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一再忽略,只带了区区一千块钱就敢上演离家出走而后独自抚养幼女的都市励志大戏。这很傻很天真的想法最终酿成了孤苦无依的母子在深夜被地下室的包租婆赶出来的悲剧。
照理说,一般言情剧演到这里,会出现英俊多金痴情未婚的钻石王老五,夜驾兜风,和与众不同的老娘深夜相遇一见钟情,进而顺利上位成为我叶轩的后爹。从此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说不定再添个小弟弟小妹妹,本色出演一下家有儿女也是绰绰有余。
但当我妈抱着我走了三公里,除了跑外块的黑车外什么也没看见时,二十岁的小姑娘终于明白了琼瑶姐姐虚构和忽悠的能力。这迟来的认知导致了她在以后的岁月里禁止我接近琼阿姨的一切东西,当别人在家里目睹紫薇和尔康看天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时,我却在她老人家的威胁下翻着一本书皮都泛黄的《悲惨世界》,以示警惕。这是后话。
当时正值隆冬,走投无路的我妈正想把我往人民医院门口放的时候,遇上了苏风阿姨。这一遇就遇了个活雷锋和一系列人道主义援救活动。这些活动一方面将那个冬夜销魂的言情路线改成了先富带动后富的社会主义和谐报道,另一方面为我和林辰后来狗血的纠缠做好了十分必要的铺垫。
苏风阿姨就是林辰的母亲。
林辰那时叫苏辰,他随母姓。同我一样,没有父亲。我想苏阿姨之所以会搭救我们母子,并热诚地帮我妈找工作、找房子以至于后来找第二春,除了她本性的善良热心外,多少还是怀着一点单身母亲间惺惺相惜的感慨的。虽然这两个单身母亲显然不是一个数量级的人物。
我这么说,并没有贬低我老妈的意思。事实上,从我懂事以来,我妈在我心中便是第二佩服的人,第一是毛主席。我这么说,只是就金钱上的成就而言。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苏阿姨也算得上和我妈比肩的新时代生猛女性。只不过我妈主要擅长感情领域的推陈出新,而苏阿姨则是在硝烟弥漫的职场上所向披靡。她那时经营着一个杂志社,每月的收入简直让人难以相信当时是八十年代,国家还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特别是对我妈这样山窝里跑出来的倒霉凤凰,这个大她十岁,并在生活中给予了她重要帮助的女子瞬间取代了退位的琼瑶阿姨成为了她的人生偶像,让她的生活在脱离了情深深,雨蒙蒙的向往后直接进入了大长今的励志阶段。
我不记得第一次见苏辰是什么样了。因为从我记事起他就在我身边。这全是因为苏阿姨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的顶级觉悟,不仅在她的小区里帮我们租了一套小公寓,还利用职务之便将我妈安排进了她的杂志社。所幸当年大学生还是跟熊猫一样稀有的品种,高中生就算降一级也能混个猕猴地位。不像现在,大学生跟猫一样多,高中生更直接成了猕猴桃——你以为你还是动物么?作为高中生的母亲在当时也算难得的知识分子了,在杂志社校校稿,排排版倒也作得得心应手。
只不过,在我妈改走大长今励志路线后,难免会冷落一下作为家庭代表的我。于是,大我五岁的苏辰便在她妈热心的推荐下,我妈暗爽的接受下,成了我御用的小保姆。
我不晓得苏辰对我究竟是怎样的感觉。搁以前,我很笃定地认为他是喜欢我的,因为他会在我妈不在的时候做饭给我吃,吃完了还刷碗;如果等他帮我做完了作业后我妈还不见人影的话,他还会哄我睡觉;并且当我渐渐发育有了一定战斗力后,每次在外面和人打了架不敢回家时,也会溜到他那里。他总是一边数落我一边给我处理伤口。
他看我被揉得呲牙咧嘴的脸皱眉:“小轩,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吸吸鼻子:“每天都在长啊。打打架,舒展舒展筋骨就长得更快了。”
苏辰叹气,我听得出来里面的无奈和失望。
如果可以,我不想让他失望。这个照顾着我,呵护着我的男孩子,是我从出生开始稀薄的依靠之一。而且我当时小,思想觉悟还有待提升,并且夹杂着山沟沟里与生俱来的憨厚,总觉得他妈是我们家的恩人,他便子承母情是我的小恩人。这种极端的封建奴性思想让我在面对他时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卑微。我一方面贪恋着他给予的温暖,一方面纠结着自己的小心思,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开始了我明媚忧伤的少女时代。
我其实很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光芒万丈人模狗样地站在他面前,用功成名就的虚荣来减轻我内心的不安与自卑。但是梦想和现实间的鸿沟太深了,在我实现我人模狗样的梦想前,我得为那些充斥了闲言碎语和诬蔑谩骂的现实所斗争。
同样是单亲母亲,但苏阿姨职场花木兰的气势和那堪比男人的事业成就让三姑六婆自动将她隔离在了女人的圈子外,她们集中所有的火力向我妈轰炸。
于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野种”这个词的含义,也从很小的时候就懂得了千万不要问我妈有关“爸爸”的事,那会让她的脸上飘起断掌顺娘都自愧弗如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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