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纷乱的记忆（1/2）
本来是想再温习一下明天的码头戏，可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不清楚心里是在为‘杀青’这个字眼踟蹰，还是仍在为那张消失的素描感到惋惜，我只知道我的脑子乱哄哄的，就和一个半月前的那个晚上如出一辙。
那是9月28日，入夜的时候下起了雨，让闷热了一整天的香波利终于稍微清爽了一些。
拍了一整天的‘红粉’，在摄影棚的时候还不觉得，一回到家才感觉到身体有多疲惫。仔仔早已经睡下，而兮荏则一直在客厅等我。
整个人瘫尸一样地倒在沙发上，在我准备就这样睡着的时候，便听到兮荏叫我去洗澡的声音。勉强醒了醒神，让她回房休息之后，我才拖着一身疲惫走进浴室。
浴缸中已放好了热水，我整个人都浸在微烫的水里，一直到快要窒息，才将头露出水面。感觉到身上的皮肤似微微刺痛着，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头脑终于清醒了一点。
看着浴室的天花板，想起今晚拍的两组戏，我又开始走神了。
在浴缸中的水快要冻掉的时候，我才猛然醒悟过来。起身擦拭着身上的水珠，看着泡得发皱的手掌，不由得又是一阵失神。
在感冒之前，我终于穿好睡衣，走进了书房。泡过热水澡的身体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疲惫了，虽然有了睡意，但还是想再温习一下明天要拍的镜头。
走到书架前，便看到昨晚温过的那本21集还躺在地上。席地而坐，我向后靠在书架上，拿起剧本，又翻到了今晚拍摄的地方。
看着剧本上的那些字，我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了今晚在片场时的情景，恍惚中，似乎还能看见那满屋子惊慌失措的人，以及苏纹的眼泪。
耳边渐渐回响起她的声音，“蔡九！我不想再也看不到你！”
心房一颤，我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今晚有两组棚内的夜戏，一组是在蒋家大宅，一组是在某酒楼的二楼包厢。好在这两个地方相距不是很远，因为都是夜戏，所以天哥安排在了同一天。
刚一入夜的时候，就开始飘起了雨，不是很大，非常细，一滴一滴的那种。因为是在棚内拍摄，所以对我们的影响并不大。
又跟天哥确定了马上要拍的内容后，我便带着两支火枪，和众演员一起走到了镜头前给灯光师打光。
站在我对面的苏纹微微垂着眼帘，我知道，她正在心里默着这一组镜头的细节。见她的身子又有些僵硬，我笑了笑，出声道：“四奶奶，松点。”
闻声抬眼，对上我的视线后，她吐了吐气，渐渐放松了身体。
“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站在她身边的蒋二少爷吴卓义一脸好奇地看看我，又转头看看苏纹。
与她相视一笑，我便故作神秘地对卓义说：“秘密。”
见问不出什么，他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开始正式拍摄了。
蒋二少和四奶奶忽然一起上前抓住了我握着火枪的右手，企图夺下我的枪。二少一边抓着我的手腕，一边大喊：“蔡九哥，你放下枪再说！”
四奶奶也紧紧拉着我的手臂，“蔡九！你不可以杀他！”
“放开！放手！”怒火攻心的我哪能听得进去他们的话，只一心想夺回枪，然后进屋去杀了那个一次又一次企图谋害我的人。
“蔡九，你不要这样，不要伤害到我儿子和四妹啊。”身后的三奶奶惊慌失措地看着我们争夺火枪，却又不敢贸贸然上前，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心里明白这样下去并不是办法，如果火枪不小心走火，我们三人中很有可能会有人受伤。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我用力将右手托高，枪口朝上，然后猛地扣动了扳机！
‘嘭！’一声枪响让二少和四奶奶都愣了一愣，而我则趁机将手抽了出来。
天花板忽然响起了‘吱嘎’‘吱嘎’的声音，紧接着，那盏悬在大厅正中的吊灯就这样掉了下来，‘啪’地一声，砸在了我们身边的大圆桌上。
一时间，碎片飞溅。下意识地抬手护住了头，待得这阵乱劲儿一过，我便趁着众人都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抽出腰间的第二支火枪，一个闪身进了内堂。
“goodtake。”在天哥喊出这一声时，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大厅。几步走到苏纹面前，我上下打量着她，“四奶奶，没有受伤吧？”
虽然一早就知道吊灯会落下来，但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碎片飞出来。即使道具组已经用塑料和硬纸代替了上面可能会伤到人的硬物，可当它砸在桌上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担心会不会伤到她。
朝我摇了摇头，她正想开口，身边的二少便抢先一步说道：“放心吧蔡九哥，有我在四妈身边，怎么可能让她受伤。我当时可是第一时间就去保护四妈。”
见苏纹没有受伤，我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笑着拍拍二少的肩，我说：“不错不错，也不枉费你四妈这么疼你。”
正谈话间，便听到天哥喊转场近内堂的声音。最后又看了一眼苏纹，我才转身朝里面走去。
接下来的这组镜头，应该算是今晚这几组戏中最有高潮的地方了。
举枪站在书房中，看着跌坐在地上不断求饶地蒋大少爷，我的脑中又闪过了自己被刀刺，被枪击，被抛进海里的情景。心头的怒火不禁烧得更旺了。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蔡九哥，求求你不要杀我！”大少已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整个人瘫坐在地上，他甚至不敢睁眼去看那对准了太阳穴的枪口。
咬了咬牙，不杀你？你一次次的想要除掉我，我今天要是不杀了你，难道还要等你下回再来杀我吗！狠狠地瞪着他，我握着火枪的右手渐渐收紧，食指慢慢回扣。
“不要！蔡九！”就在我将要扣动扳机的时候，四奶奶和二少以及一帮家丁已经冲了进来。见我已经举枪对准了大少，四奶奶忙大声喊着。
没有回头，看着已经瘫成了泥的大少，我继续着扣扳机的动作。
“蔡九！你真的不可以杀人！”四奶奶见我不为所动，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
本来心头就有一把火，又见四奶奶几次三番阻止我杀这个畜生，我终于忍不住朝她吼道：“不管你的事！”
“蔡九！我不想再也看不到你！”
四奶奶这句几乎用了全部力气喊出来的话，就如一支鼓槌般狠狠敲进了我的心房。心脏猛地一缩，我扣动扳机的手指便顿在了那里。
想要回头看她，却只是稍稍移了移视线便又强制收了回来。不想去理会胸中忽然涌出的情绪是什么东西，我只能用我全部的气力去稳住手中的火枪。
就在我迟疑的时候，四奶奶上前几步，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突然间失去最好的知己时是一种什么心情？在你受伤失踪的那段日子里，我就在这间书房里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平安无事地回来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么？可是当我醒来，发现那只是一场梦的时候，你又能明白我的心情吗！”忽就不再说下去，我听到她一步一步朝我走来的声音。一直到进入我的视线，她才在我身边停下来。
强忍着想要转头看她的欲望，我努力让视线只凝结在大少的身上。
“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真的很惨。”顿了顿，她的哽咽变得更加明显了，“蔡九，只要你现在一开枪，你平安无事回来就又会变成一场梦，我又再得而复失了！”
在她说着这些的时候，我一直没有开口。然而缠绕在心房的痛楚却不是我呆着不动它便会自己消失的。甚至，那疼痛会随着她的靠近，随着她越来越哽咽的声音而变得越来越痛。
心头的怒火早已消失不见，再也忍不住想要看她的欲望，我缓缓转过头，当看到她泫然欲泣的样子时，那丝痛楚便在一瞬间膨胀到了极限。
握着火枪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我看着她蓄满了泪的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
“goodtake！”天哥似乎也颇有感触，声音里隐隐透出了感动。
放下举枪的那只手，突然觉得好像浑身的力气都在这一瞬间抽尽了。看向苏纹，却发现她似乎还没有走出刚才的情绪，依然用那含泪的双眼久久凝视着我。她的呼吸有点气促，面上也还带着刚才的惊惧和哀恸。
在她眼底蓄积已久的眼泪终于滴落下来的时候，我只觉得那好不容易被我驱散的痛意又一瞬间全部折了回来。
看着她将头扭向一边咬唇忍泪的模样，我忍不住抬手轻轻拭去她的眼泪。
回头看我，她咬着唇，眼底依然有驱散不开的水雾。
双眼有些热，我皱着眉，尚未收回的手就那样无意识地抚着她的面颊，“别哭……”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在那么多人面前做出这种类似轻薄的举动。
当右手忽然被人大力拍下来的时候，我才如梦初醒般地看着眼前同样呆愣的苏纹。
坐在休息区，看着仍然微红的手腕，心中不禁又是一阵烦躁。习惯性地想去抓头，还没有触到，手腕便再一次被人抓住了。回头看去，竟是苏纹。
“你还戴着头套呢。”
抽回手，我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她，随即又扭头看向一旁。
就在十分钟之前，我还那样唐突地摸着她的脸，虽然最后被小红姐一巴掌拍醒，但心里那份异样却怎么都甩不掉。
那个时候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而苏纹似乎也没有察觉到不妥，她只一心沉浸在未出的情绪中。如果不是小红姐发现我们，走过来一掌拍掉我的手，怕是再过不久，所有的人都会注意到这边了。
“我跟小红姐解释过了，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身旁的苏纹柔声说着，似乎之前那一幕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我只能将视线转向窗外渐渐大起来的雨。
许是觉得我故意忽视她，苏纹几步走到面前，将我的视线挡住。皱着眉，她看着我问：“我都不介意了，你到底在介意什么？”
介意什么？看着她眼中隐隐的不满，我问自己，你在介意什么？
或许并不是在‘介意’什么，我只是不太习惯这样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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