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1/2）

一听陆香尘这话, 易旬心说你问六月雪就他, 扯我干嘛？

易旬下意识看了一眼杨意的表情。果然，杨意将手背在了身后。

易旬赶紧上前握住杨意的手。他本是下意识的反应, 只是怕杨意像上回那样伤到自己，哪知他这样, 直接牵住了人家两只手，显得颇为暧昧, 在此情此景下，还显得有那么点不合时宜。

好在陆香尘和六月雪两个人根本都没工夫注意他。

六月雪皱眉看着陆香尘, 眉眼间还是那副冰冰冷冷的样子，却又似藏了千言万语。

最终他却什么也没说, 脚踏横笛, 拂袖而去，倒是一点也不给陆大阁主面子。

陆香尘看着他这般离去，一气之下也转身走了。

庭院里顿时只剩易旬和杨意两个人。易旬还维持着拉着杨意双手的姿势。

杨意瞧向他，似对他这举动有些不解，但只微笑着看他, 眼神还是那宠得不行的样子。

易旬觉得这时候突然放手，反而不自然, 反而尴尬，于是大喇喇继续握着杨意的手, 想了半天说辞, 然后道：“刚才陆香尘那话你别往心里去。他就那脾气。”

杨意似有所感, 道：“你小时候脾气也不好。如今, 倒变成你包容别人了。”

“你这话……”易旬看向他，问，“是生气了？”

“当然没有。”杨意淡淡一笑，“只是有所欣慰。阿旬长大了。”

啧，杨意这话说得，满是一个长者的欣慰感，一点没有暧昧旖旎的情愫在，怕是他都没明白自己指的“生气”是什么。自己明明是想问他是不是吃醋了什么的。

易旬心里叹口气，转念又想，也罢，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本就十分复杂，爱慕之情中，还掺杂着师徒情、师兄弟情、恩情、亲情。

百年前，易旬其实也曾想过，自己对杨意，到底是崇拜、感激，还是纯粹的爱意。

后来他想通了，杨意本就在他生命里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他对杨意的感情自然也就复杂，不可能纯粹。

但这并没有关系，当年只要他一看到杨意，就心生欢喜。所以他明白，他就是喜欢杨意的。这份感情里是否参有其他感情，并不那么重要。

“什么长大了。你再不回来，我都要老了。”易旬笑了笑，又道，“其实我也就在你面前脾气不好。我尽量改。”

杨意立刻道：“你不需要改。阿旬，你哪里都好。不需要改。”

易旬：“……”

见他不说话，杨意问他：“怎么了？”

易旬拉着杨意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了很深很远。

“阿旬？”杨意再问。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过去百年，我在人间浮沉，是真的有点老了。可你不一样。有时候，你身上一些气质什么的，虽然让我觉得有点陌生。但你没有变。你的心境、气质可能有变化，可你这个人，跟一百年前一样简单，就像一张白纸，未曾经历过人间红尘。对于人间事，恐怕我要当你师父。”

杨意也笑了。“这真是夸我？”

“嗯。夸你。夸你连谎都不会撒。”易旬道。

杨意眉毛抬起来，显然不认为这是夸奖。

易旬笑了。“真是在夸你。”

笑过，易旬再道：“师兄，在无极阁的五十年，我过得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我经常骗别人，也常在担心别人是不是在骗我。我任何人都不信。现在我发现，我也就信你。虽然关于仙居镜，关于你自己，你有很多事，都没有告诉我。但你也直白告诉了我，你现在不想让我知道。所以，这只能算隐瞒，不算欺骗。那日路上，二师兄还问过我，是否与你之间有误会。其实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误会。”

“你不怕，我不告诉你，是真的要害你？又或者，我就是小人。我只顾自己的仙途，不管你？”杨意问。

易旬握紧他的手。“不担心。你觉得你喜欢我这件事，是离经叛道的、是不对的。你怕我也这样想。所以，你怕我讨厌你，你连我的手都不敢碰。你怕你的喜欢有违伦常，有违君子之道，咬着牙什么都不说，压抑了一百多年。若不是赤月山被那妖怪激发心中欲念，你还不肯对我如实相告。”

“阿旬……”杨意皱眉。

“你不用说话。好多事你说不出口，那我替你讲。”易旬只道，“这一路我都看得分明，你就是那种只愿自己苦，不愿苦别人的人。你心中有我，有师父，有青穹，有天下的安稳，可就是没有你自己。”

杨意望着易旬，心里又暖又酸，甚至他眼眶都有些发热。

他所受的一切苦，如饮鸩止渴，但他甘之如饴。他从没求任何回报。他只想为易旬安排好一切后路，也就够了。

可易旬这些话，让他觉得不够。让他竟心软了，以至于想要一点点回报了。

他……舍不得了。

“你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唯独没有你自己。”易旬看着他，继续道，“但幸好，我的心里放着你。”

杨意愣了一会儿，忽然明白易旬什么意思。

他没忍住回握住易旬的手，双掌一直有些微微发抖。

他望向易旬，表情显得那么不可置信。甚至向来淡然如他，肩膀竟然有些颤抖。

易旬叹气。“你真是第一天知道我的心意？那你要怪就怪二师兄。百年前，我是表过白的。”

“阿旬，我……”杨意倏地一下皱了眉，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易旬看着他，再道：“其实我也想过要不要告诉你。但我唯一不想骗的人，也是你。心里怎么想，我就怎么说了。但是，这可不意味着我同你在一起了。你与我的立场，还跟在无极阁那夜，我跟你说的一样。除非……”

易旬加重语气，道：“除非你彻底将当年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

“我只是觉得，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当时我为何那样做，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说什么，都弥补不了我离开的一百年。这一百年，你已经过得这样苦，我为何还要将当年的事告诉你，让你更……阿旬，我不想让你更难受。”杨意皱紧眉头道。

嗯。也好。虽然还是没说，但起码已经松口了。

易旬这么想着，眼神沉了些许，握着杨意手的同时，又趁机把了一下他的脉。

易旬可以确认，杨意的身体没有内伤，至少目前来讲完全没有问题。所以，他虽然用了“金丹”那种□□，但可能他还真有仙体、或者某种术法傍身，让他没有受那药毒气的侵蚀，而只受了它的好处。

“师兄，若那件事与我有关，我想我有权知道真相。”

易旬深深看向杨意。“我心里装着你。你不告诉我真相，苦在你心里，我也一样苦，好不得半分。所以……”

易旬说到这里，语气里有着近乎哄骗的成分了。“师兄，告诉我真相。这样瞒着我……你当真舍得？”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至少……等把眼前的麻烦处理完。”杨意道，“刚收到孟平的传信。几个大派要一起讨论无极阁的事情。事关无极阁、朝廷，你是否跟我同去？”

“好。到时候我易容，跟你同去。”到这时候，易旬突然感觉杨意的双手冰凉，不由蹙了眉，更握紧杨意的手。

但杨意只是挣脱他的手。“客房是在东边么？我去休息会儿。你也好好休息。我们明日出发。”

说完这话，杨意竟兀自回房了。

易旬看着他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

按理说，杨意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他单恋了那么久，自己先前又对他说了那么多狠话，他一直以来活得是真苦。

直到刚才，自己对他说这一番坦诚的话，还对他表露了心迹，有那么一瞬，他面上的确露出了欣喜，好像有点那么苦尽甘来的意思。

可是易旬也清楚地看见，那点欣喜很快消散，他的眼中很快露出恐惧的神色。

知道自己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明明是件开心的事，为什么，他的恐惧会多于欣喜？

-

当晚。午夜梦回。杨意梦到了易旬。

易旬一会儿穿着青穹的道服，是少年天真的模样，一会儿又穿着一身黑衣，是满身戾气的杀手。

杨意分不清哪个他才是真实的，只跟着他朝前跑去。

前方有个温泉，依稀好像和无极阁海棠苑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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