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施浪往事（1/2）
旧国战乱尽, 荒城四望通。云浮非隐地, 日举类游童。绮琴朝化洽, 祥石夜论空。马去遥奔郑，蛇分近带丰。池文敛束水，竹影漏寒丛。园兔承行月, 川禽避断风。施浪诚难定，将军事未工。孰知十数载，故人再次逢。
武川镇，明月照积雪，北风劲且哀, 从午后便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漫天飘舞, 被风裹挟着呼啸而来。天地之间一片迷濛, 不辨方向。
是夜，金光寺中一片漆黑，唯有观音殿还亮着烛光。灿姬此时因恸哭所致，只觉得精神极度疲乏, 竟兀自伏在拜垫上沉沉睡去。梦中，她蓦地依稀听到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随后有人将外袍轻轻披在了她的身上。她惊愕的睁开双眼，转身望去。但见道宣方丈此时正站在身后, 微笑的看着她，目光中尽皆疼爱。见她被惊醒, 他不禁露出了一丝慌乱, 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施主, 你醒了？”道宣方丈站直身子，将右手竖立于胸前说道，“今夜风雪甚大，寺中有对外的寮房，专供施主居住。老僧等下会告知知客僧引你去那处。”
道宣说完，向灿姬身子前倾，轻施一礼。随即转身缓步向殿外走去。灿姬定定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何故，心中竟朦胧生出熟悉之感。隐约中，她忽然想起，在孩提时代曾有一位被她亲昵唤作亚父的骁勇战将，和这位老僧相貌颇为酷似。记得他每次出征归来都会用有力的臂膀将她举到半空中，看着她笑的甚是开心，亦会露出幸福的笑容。他甚是心灵手巧，常常会用木头为她做些小枪小剑作为礼物，并且常常教习她练功，也正是由于从小打下的武功基础，她如今才会有这般精湛的武功。然后来究竟如何了，无论怎地，她都想不起来。甚至连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亦说不清楚。或许原本就是人生若梦，梦若人生吧......
“大师，我......我能单独同您说几句话吗？”
呆立片刻，她怔怔的问道。说完此话，她忽地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失礼，连忙垂下头去，双手紧紧的捏着衣袍的两侧，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满脸的尴尬。
道宣停住脚步，转身看着灿姬，目光中满是关切与慈爱。默了一默，他缓声言道。
“既然施主睡不着，那不妨随老僧到茶堂一叙吧。”
说完，他转身径直缓步走出大殿，灿姬先是一怔，随即唇边泛起笑容，目光也变得灵动起来，紧紧跟随道宣而去。
茶堂的乌木门两侧悬挂着充满禅机的对联，上联为：扫来竹叶煮茶叶。下联是：劈回松枝煮菜根。横批是：茶如人生。室内虽不大，却摆放得极具条理。红木桌椅光洁如新，茶具放置有条不紊。每张桌上除了茶壶茶盏，还放着茶点糕饼，供人佐用，甚是温馨。
在道宣的引领下，灿姬在右侧的茶桌前就坐。在她好奇的注视下，须臾，道宣便完成了礼佛茶的前八道程序。茶香浓郁，清香扑鼻，果真是凡俗世间没有的好茶。二人谁都未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品茶，唯恐打破了这室内的静谧。
外面的风雪不时拍打着门板，啪啪作响。室内却是温暖如春。
“施主还未曾与老僧言说，是何事需要开解？”半晌，道宣缓缓问道，“今日施主在观音殿中哭的那般痛心，不知有何悲伤之事？”
灿姬听他这般问询，眼睛不禁再次泛红，目光中依稀有泪花浮现，心中甚是酸楚，也许是因哭的太久，尽管如此，却再也落不下泪来。
“施主，此刻夜深人静，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你若是心中难过，但哭便是，无需隐藏。”道宣直言说道。
灿姬唏嘘片刻，微微摇头道：“大师，实不相瞒，我的眼泪此刻已经哭干，再也流不出来了。”
道宣叹了口气，随后打禅机说道。
“佛曰：须菩提，不入色，不入声，不入味，不入触，不入法。含名一往来，而实无往来。人间地狱，七情不戒，六欲钻心。施主若是此时不愿提及，亦无须勉强自己。待到何时想要说了，再来寻老僧便是。这三日均有风雪，你乃是单身之人，尽管住在寺中。”
说罢，他又拿起茶盏，不再多言，只是低头品茶。灿姬沉默的看着他，不知为何，心中却生出一股暖流，虽是初见老僧却好似女儿见到了父亲，心中极为安然。
翌日，风已比前日小了许多，却仍是雪花飘飘，漫天飞舞。寺内原本青翠的松柏此刻已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银装素裹，煞是好看。
寮房，灿姬从梦中醒来，呆呆的回想着昨夜的情景。昨夜，她与道宣方丈通宵未眠，相对而坐，心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该如何言说。最终只是彼此品茗，相对沉默。直到天亮，方才回到寮房入睡。在沉沉的梦境中，她没有见到心爱之人，只有战火纷飞，喊杀不断。
此刻，她暗自对老僧进行着猜测，却无论怎地都理不出个头绪来。她与老僧不过是萍水相逢，却为何会感到如此亲近？那老僧虽未对她提及过任何往事，却分明对她满是关照，他们之间究竟又有怎样的渊源呢？她百思不得其解，越想心情越烦乱。蓦地坐起身来，准备收拾停当去寻找老僧，今日无论怎地都要问个明白。
此时，一股饭菜的香味飘入她的鼻中，她忽觉饥肠辘辘。不由寻味望去，但见床榻前的桌上不知几时已放着一只青瓷海碗，碗里盛着冒着热气的八宝粥。她难忍诱惑，直奔到了桌前，埋头吃了起来。此粥当真极为好吃，柔糯香甜，滑而不腻。她越吃越香，不到片刻功夫，竟将满满的一碗粥尽皆吃完。
这时，风雪骤然小了许多，灿姬推开屋门，只觉得一阵清新甘洌的空气扑面而来。放眼望去，天空虽尚有阴霾，然亦开始变得澄澈，不再只是那黑沉沉的一片。地上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踩到上面，很是松软。想到心中那重重急需解答的谜团，她再也按耐不住，匆匆向禅堂走去。
禅堂房门微开，灿姬蹑手蹑脚的走上前来。透过门缝，她看到道宣正在给佛祖上香，神情肃穆，动作舒缓。跪拜之间，雍容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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