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拾五章 往事依稀（1/2）
尊前相见, 似羞人，踪迹萍浮。问弄雪飘枝, 无双亭上, 何日重游。我欲缠腰枝鹤，烟霄远, 旧事悠悠。但凭阑无语，烟花三月春愁。
凉王府正厅，珠围翠绕，雕梁画栋。在凉王李轨的陪同下, 秦王李世民端坐在正中的位置。此刻他手中拿着酒杯，神情愕然的凝视着妃衣女子, 不觉有些失魂落魄。李轨并不知二人旧情, 见此情景, 误以为是秦王已被美色勾引，方才如此。不禁心下窃喜。
“你等排练歌舞已有多日，本王始终无暇观看。今日趁此机会, 尽兴演上一番，为秦王与诸位宾客聊助雅兴。”李轨吩咐道。
“是。”伶人们齐齐道着万福之礼，娇声说道。
随着丝竹管乐声起, 在伶人们的簇拥之下，妃衣女子在大厅中央清歌雅舞。霓裳蹁跹, 翥凤翔鸾。
她唱的正是战国屈子的《离骚》, 但闻她唱道：
日月忽闻不淹兮, 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 恐美人之迟暮。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
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在她的深情演绎下，此曲更显得哀婉缠绵，愁肠百结。
李世民定定的凝视着妃衣女子，不觉眼中依稀有泪。此曲好似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刀刻在了他的心中，令他唏嘘不已。依稀记得他曾于数年前告诉过杨洁儿，自己此生最崇敬的有三人，文为屈子，政是商君，武乃吕尚。而这首《离骚》亦是当初自己教给她的。记得当时她甚是欢喜，当夜就将此诗改成了歌舞，次日特意为他演绎。往事历历在目，心中又怎能不兀自感伤？
李轨见状，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拿起酒杯，向李世民说道：“秦王，请！”
李世民回转过神来，与他酒杯相碰。
“秦王，觉得此女如何啊？”二人喝完杯中之酒，李轨试探问道。
“甚好。”李世民故作平静的答道。
“若是秦王喜欢此女，本王便做个顺水人情，将她赠与你如何？”李轨直言道。
“这......”李世民将目光移向了仍在歌舞的妃衣女子，“多谢凉王美意，不过此事怕是不妥。”
“哎，秦王有所不知。此女艺名水忆月，原名却不得而知。听说她乃是前朝官宦人家出身，前朝覆灭，流落民间。精神也因此变得恍惚，闭口不提过往之事。幸被一贫寒老妪收留方才得以勉强活命。后又辗转来到此地，亦是缘分，本王见她身世堪怜，将她收养为义女。如能跟随秦王，也算是替她寻个好去处，积功德一桩。”李轨解释说道。
李世民心中不禁生出怜悯之情。沉吟片刻，颔首应允。
“本王还有一事相请秦王帮忙。”李轨耳语说道，话到此处，他不禁面露难色，“我那不孝之子李云青如今下狱已久，尚无有消息。夫人甚是挂牵，现已身体有疾。不知秦王可否高抬贵手，网开一面，也好令他改过自新？”
李世民听到此处，心下顿时了然李轨此番的相邀之意。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寿宴美女不过就是托词罢了。
“凉王此言，属实让本王好生难办。”李世民看着李轨，淡然说道，“本王并非是无情之人，只不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这般轻率放人，只恐被人说长道短，日后必将导致法度废弛。不若先让他在牢中好好反省，待到日后时机成熟，本王自会放人。”
李轨心知李世民的弦外之意，心中虽极为恼怒，表面却又不敢显露，只得悻悻言道。
“秦王所言极是，本王也是舐犊之情。”李轨端起酒杯，勉强笑道，“此酒谨代我与夫人敬献秦王。待日后犬子归来，本王定会好好教训于他。令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凉王言重了。”李世民笑道，“贵公子乃是聪慧之人，日后他若是真心改过，本王定会在父皇面前保荐于他。”
“多谢秦王，请！”李轨笑道。
“请！”李世民还礼。
二人再次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大厅中央，仍在轻歌曼舞。人们不曾察觉，水忆月正远远的望着李世民，眼神中似乎掠过难以捉摸的光。
城西都护府，天色阴沉，暗夜沉沉，厚重的云层将整个天穹遮蔽。人在这样的天气中容易心情忧郁，愁肠百结，浮想联翩。
秦王卧房，一片黑暗。李世民在床上辗转反侧，过了许久，却仍不能安然入眠，脑海中的依依往事反复出现。他索性披衣坐起，来至窗前。看着外面的重重黑夜，独自嗟叹。他明白，之所以会这样，都是缘自那个突然出现，被唤作水忆月的妃衣女子。今日所以没有拒绝凉王的赠予，将其秘密带回都护府，皆因不能忘怀杨洁儿之故。与此同时，那些曾封存于他心中的往事被全部唤醒，清晰的出现在脑海之中。
或许每个人都有想要努力遗忘却终究无法忘怀之人，即便是如他这般舞动风云，驰骋疆场之人亦不例外。直至今日，他都不知自己究竟该对她是何种感情。愧疚难当，爱恨参差，亦或是其它连自己都无法形容的感觉。
“世民哥哥，洁儿今生不求别的，只要能够同你在一起。只要咱们志趣相投、感情相合。即便是采桑织布，布衣素食又能如何？洁儿此生不爱虚名，不慕地位，只想与心中之人共度此生。”
记得她当初在逃离指婚给齐王时曾含着眼泪对自己这般说过，当时她的目光中满是决绝与真情。年少轻狂，尚不自知。如今在经历了世事变幻之后方才晓得，这份爱是何其珍贵。只可惜世事无常，风云变幻，伊人不知身在何方。
不觉又是一声轻叹，李世民步履沉重的向屋外走去。既是今夜难以入睡，不如就把这纷乱忧郁的心情寄予酒中，借酒浇愁，来一场酩酊大醉吧。
思美人兮，揽涕而竚眙。
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而诒。
蹇蹇之烦冤兮，陷滞而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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