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变（2/2）
“不行，当初招我们进厂的时候说了，包吃包穿，做满两年就发工钱。眼看着两年满了，厂子纪要垮了，这不是讹人吗？这是哄我们白做工啊！”
“找他去，找他去！”
“快拦着人，要是他把厂子卖了跑路，咱们可找不到人。”
“那咱们怎么办？咱可是签了卖身契的，一起去闹，指不定让人提脚卖了。”
“怕什么，去看看，见机行事。万一事情有变，抢了卖身契跑也行啊。”
人总是从众的，被几人撺掇着，工人们就结成一群，浩浩荡荡找王头儿要说法来了。
王灵此时正在保安队，身后的人捧着托盘，托盘上是白花花的银子。“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商队赚了银子，我不想再让不出力的裴家占大头，想与之商议购买份子。没想到谈崩了，裴家直接退股。现在正到处散布谣言，说厂子要垮，危言耸听。这都是生意上的事情，与尔等英雄汉子不相关。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商队正在南来北往的运货，厂子就不会垮。我只怕别有用心之人煽动，倒是工人闹将起来，不能收场。”
“诸位都是陪我走南闯北的兄弟，即便没有跟着商队走商路，家中父兄亲朋也有在商队的，都是信得过的汉子。如今我王灵把话撂在这儿，有我在，厂子不会垮。若是待会儿工人闹事，还请兄弟们帮扶。这是我给兄弟们准备的赏金，人人有份儿。”
蒋鑫如今领着保安队，第一个表态：“头儿放心，我们保安队只听你一人调遣。我本该是死在潞州的孤魂野鬼，是头儿救我性命。别说跟着头儿干，就是豁出性命报答头儿也是应该的。”
“就是，就是，头儿多仁义，单好去了，家里还得了百两银子，香火有继，就是死了也不怕。”
“哈哈哈，那些怂包，让人一煽动就不知东南西北，只要爷爷在，没有压不住的。”
保安队群情激动，有白花花的银子在前，有王灵的信用作保，他们只有奋勇向前的道理。
王灵领着保安队从外面进去，几个领头的正好领着领着工人出来，双方在广场遇上了。
王灵挥手，保安队迈着整齐的步伐，小跑着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原本气势汹汹的工人像被捏着脖子的鸡，再不能咕咕叫。
“你干什么，想要杀人灭口吗？”
王灵冷声问道：“你们想干什么？上工时间，无故旷工，天天背的规矩都背到狗肚子里去了。”
“狗屁规矩，厂子都要垮了，还要我们背什么规矩。”
“啪！”王灵一巴掌打得他捂嘴倒地，“不敬尊长，该打！”
围在周围的工人后退两步，看着王灵的冷脸，他们突然想起来，这可是杀人的主儿。原本热血上头义愤填膺的工人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忍不住后退。
他们退，王灵进，就这么一步一步把人逼退。王灵又一挥手，有人地上了一把椅子，王灵站到椅子上，两个保安队员左右护着他。
工人们退开七八步的距离，保安队员用长棍作势拦着。
“你们不上工，跑到这里做什么？”王灵朗声问道。
他刚刚掀翻了一个刺头儿，其他人不敢答话。半响，才有个人壮着胆子问道：“王头儿，我们听说裴家要退股，是不是真的。”
王灵点头，“是真的，我还想找个机会隆重宣布这个好消息，没想到你们先知道了。”
人群中议论声轰然响起，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王灵站得高，自然能看到人群是被哪些人裹挟着，站在人堆里，被人簇拥着环绕着的要不是素日有威望，就是各个分区的头儿。那些平日里不显，突然之间大放厥词的，不知谁给的倚仗。
王灵抬手下压，“有什么话一个个说，你们这般七嘴八舌，我听不清楚。”
煮茧区的管事连忙问道：“那我们厂子不会垮吗？”
“谁说会垮。我在别处赚了银子，想把厂子变成自己独有，和裴家商议买份子没谈拢，他们才要退股。这也正好，正中我下怀。以后缫丝厂我占九分，还有一分是如今成都府巡城卫王承志大人府上。”
“你胡说，你哪儿有那么多银子！”人群中有个人高喊。
“哦？谁说的？站出来我瞧瞧，男子汉大丈夫，最见不得这种藏头露尾的鼠辈。”王灵目光如电，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人，保安队顺势冲入人群，把人揪了出来。
“你是哪个区的工头，我与工头们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儿。”
“工头都被你买通了，普通人就白白让你骗吗？”被摔在地上的家伙也有胆气，被揪出来干脆破罐子破摔，起身与王灵对质。
“我有没有银子，有多少身家，还要与你通禀不成。我倒是奇怪了，我与裴家谈不拢，一刻钟前在前厅才刚定下。你倒是未卜先知，提前联系好这些工人，厉害了，啊？”
“胡说，我是听到你要卷钱逃跑的消息才告诉大家伙儿的。”
“啧啧，谎话都编不圆。我为什么要逃跑，我的厂子在这里，家业在这里，能跑去哪儿？退一步说，我要走，难道还有必要瞒着你不成。这些工人，有些是我从流民堆里捡来的，有些是签的卖身契的，还有些是收的学徒工。包吃包住，还有四季衣裳，待你们仁至义尽。别说我这厂子还要继续开下去，就是不开了，关门走人了，也对得起你们。”
“而你们呢，今天联合起来，是要造我的反，拆我的台吗？”王灵环视一周，目光压迫着这些人低头。
有人反应过来，“你答应过白干两年发工钱的。”
“好，总算有个说实话的。发工钱，我难道欠你们钱了？照着入厂的日子，工钱一直发着。不到两年的，立了功也有奖赏，是我哪一条没有兑现吗？”王灵反问。
被煽动来的工人仔细想了想，对啊，工钱一直发着，我没拿到是因为时限不够啊。没错，我上个月拿了的，这个月还不到发工钱的日子。怎么被人一说，我就感觉自己的钱被吞了一般，糊里糊涂就跟着过来了。
上当了！被骗了！
煮茧区的工头反应过来，抱拳道：“都是小人见识浅薄，让人一说就慌了手脚。这话是乔老五先说的，乔老五，你出来，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对质。”
“我……我，不是我，不是我！”乔老五被当场点名，直往人群里缩。
众人也意识到上当受骗，怎么肯包容这个煽动者，直接把他推了出来，还趁机踹上两脚。
乔老五被推出人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王头儿，不是我，不是我，不关我的是。是顾老大叫我这么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他给了我三两银子，让我说这些话的。”
乔老五指着刚才被掀翻在地的人道，人群中第一个闹事的刺头儿就是他。
“放你娘的屁！老子什么时候让你散布谣言了！”
“前天啊，前天你说的让我多联络一些人，事成之后还有银子给我的！银子我就带在身上，你怎么不承认！”乔老五慌手慌脚掏银子，那个顾老大趁机一掌掀开他，拔脚就往外跑。
站在外围的护卫队长刀出鞘，唰得一声，钢刀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滚开，滚开！”顾老大横冲直撞跑过来，顺手抄了放在旁边的条凳，以为凭着自己一身力气，能闯出个缺口来。
他太小瞧日日操练的护卫队了，一个照面，顾老大就被钢刀贯穿身子，瞪圆了眼睛倒在血泊之中。
“宁愿寻死也不肯说出背后是何人指使，果然有鬼。”王灵摇头叹息。
被震住的工人连连后退，听了这话仿佛找到了缺口，连忙附和。
“对，对，肯定有鬼。顾老大平日里光有一身杀力气，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儿，怎么今天这么热心。”
“就是，就是，平时我和他打招呼都爱答不理的。这两天居然主动找我喝酒，还送我猪头肉，现在想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没错，我是最知道的，王头儿有个姐姐是王大人府上内眷，王头儿再不会骗我们。”
“骗我们又怎么了，好吃好穿，还教读书认字，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大善人。就是现在不要我们做工，难道先前的恩惠就不算了吗？咱可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说的对，说的对，我们是从来拥护王头儿。”
无数事后诸葛亮举着胳膊大喊，“王头儿，王头儿！”
王灵后背出了一身冷汗，黏糊糊沾在身上，冷到骨子里。透过鼓噪的人群，他看见裴雁站在大厅门口，正观察他呢。裴雁看着他，略微福身，面无表情进了里屋，继续盘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