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1/2）

金光县来过不少贬谪官员与流放犯人, 大多凄风苦雨默默终老，有生之年能回京的屈指可数, 由皇上传旨接回去的，更是绝无仅有。

周恢正在衙门接到旨意，立刻当成头等大事来办。他亲自赶到李学士住处，发现周栖也在，正站在院里唉声叹气, 连他进来也没瞧见。

周恢正咳嗽一声, 周栖被惊醒一般，“父亲。”

“你在这愣着作甚？”周恢正照例质问了一句, 脚下不停径自往里走去，“李兄！”

李学士由前来接应的内侍伺候着, 更换过衣裳，锦袍皮裘, 只是大丧期间不能剃头，头顶还是一片乱糟糟的灰白, 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周恢正眼含热泪进门，扔了拐杖就往下拜, “下官多有怠慢……”

李学士忙扶住他，“周兄何以生分。”他说着瞥了门口的周栖一眼，“都是一家人。”

周恢正十分感动, “李兄果然是性情中人、耿介之士。我见圣上旨意当中有催促之意, 想必很是思念李兄, 我已命人准备护送你启程。圣上派来的侍卫们就暂且安置在县衙, 李兄到我宅中委屈一晚，明日再动身，你看如何？”

李学士点头，“如此甚好，有劳了。”

周恢正连连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李兄堂堂翰林院学士，窝在金光县实在委屈，所幸皇上圣明惜才，此乃朝廷之幸。”

他喋喋不休，比李学士还高兴，好像自己被赦免了似的。玉公子抱臂在旁冷眼瞧着，嘴角噙着讥讽。周栖这会儿也进来了，对父亲无可奈何，可转头瞥见玉公子看好戏的神色不由来气，愤然瞪他一眼。

那边周恢正又叹了口气，“听说李兄一双儿女尚沦落江湖，令人悬心。刑部的官员们雷厉风行，可下面做事的牛鬼蛇神什么都有，连倒卖人口的事情都做下，必要整治一番才行。令爱的下落也不难查，他们做事都有同谋，抓住一个便可顺藤摸瓜。”

他越说越气，义愤填膺。周栖见好巧不巧扯到这个上面，忙伸手去扯他的衣袖。

“有皇上做主，等揪出胆敢买卖钦犯的贼子，必得严惩。”周恢正在空中一挥手，大有手起刀落的气势。

玉公子没忍住，嗤地笑出声来。李学士有些尴尬，目光在周氏父子之间扫了一圈，默然不予置评。周栖见说到这份上瞒不住了，便把心一横，提袍扑通跪倒在地。

周恢正闻声回头，“你胡闹什么。”

周栖在袖中握紧拳头，委婉开头，“那个‘令爱’……就在云州周府。”

周恢正片刻方明白他的意思，大惊，“胡说八道，我怎不知有这回事。”他说着不由去望李学士，等对上李学士确凿的目光，愈发惊慌，“人在哪？还不赶紧送回去！周家怎么做出这等事来，真是无法无天了！”

周栖赶紧拦住他的话头，又怕他承受不住，仍然小心翼翼透露，“送不回去了，孩子都有了。”

周恢正如遭五雷轰顶。他以为是自家买错奴婢，不知胡乱配给哪个小厮有了孩子，不禁暗恼老太太和周夫人管家不力，赶忙找补挽回，“哪个奴才？周家家法容不得他！”

周栖伏地磕头，“不肖就是儿子。”

周恢正惊得后退两步，颤抖着直指周栖，彻底哑口无言。玉公子还在旁煽风点火，“周家家法要如何？”

“放肆。”李学士喝止他，倒吓得周恢正一震。李学士忙缓和了神色，“此事实属阴差阳错，我们可从长计议。”

周恢正伸手扶额，这会儿别说从长计议，从哪儿他都计议不了。反倒是李学士镇定，吩咐周栖，“先扶令尊回去，晚些再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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