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邀客(1/2)
张自悦凝视着少年,望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却又如此天真执着的少年。他笑答道:“我喝杯茶解渴就好。”
少年微微颔首,将那些银子放到掌柜桌上,道:“给他一杯最好的茶。”掌柜手里的算盘仍没有停下,道:“这么多银子,便是每天一壶从大理国运来的大叶子茶,也够喝十天半月了。”少年点点头转身朝门走去。
张自悦道:“你不喝点什么?”
他没有答他,一只脚已跨出门去。
“至少告诉我你的名讳。”
“姜漆雨。”他缓缓道。
夕阳下,窗户上映出一个年轻人牵马的影子。
姜漆雨走在夕阳下,这十五年来他为了一件事,抛弃了所有人间温暖。他不能有牵挂,不能受人恩惠,不能与他人有任何瓜葛。他缓缓的走着,每一步都似下了很重的决心。人群中,他没有笑,只因他生来便是寂寞的。
茶水已经上来了,茶芽顶尖儿白毛还依稀辨得,茶色清澈明丽,叶底匀齐。张自悦端起小盏,咂了一口,只觉口中竟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暧昧茶香。他笑道:“我总算知道你、人们为何不远千里的运送此茶了。”掌柜开口道:“茶是好茶,人也是俊杰,如此才相配。就算他不请你,今天我也是请定你的。”
张自悦放下茶盏,道:“若是每天都有人请我吃喝,那就好咯!”
上官里怪笑一声,道:“想不到这隆兴府如今竟聚集了这么多高人,看来这几日阁下恐怕不愁吃喝了。”上官里语毕,风一般飘了出去。
书老头仍在自顾自的喝着酒,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身旁还躺着具死尸。他眉头微微一皱,道:“公子莫非也是为了那会英帖而来?”张自悦轻轻叹了口气微笑摇头道:“非也,我不过是在云游江右,路上却见众多绿林朋友都往隆兴府赶,自己就也来凑凑热闹。却不知……今年立义堂会英大会怎么会足足早了半年。”书老头摆摆手笑道:“老头子不过是个说书匠,这些事连少侠都不清楚,老头子我……嘿嘿。”他说时又喝了一杯,脸已微微有些红了。
张自悦笑了笑,双唇一抿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看着书老头那双残废的眼睛,看着书老头未变的痴痴发笑的表情。
有时看不见,岂非比看得见要自在得多。
蝉鸣蛩响,风推凌波。张自悦桌上灯火一晃,灭了。对面椅凳空空,人已去了。突有一丝绯红自窗外缓缓飘落在桌上。张自悦轻轻拈起它,是一片石榴花瓣,此时又飘来两丝缓缓落在他的虎口上,一个无根的浪子,恰似这花瓣一样,随风而去,不知家是何处。
张自悦本还在玩弄手中的花瓣,突然他食指一弹,一丝绯红立时飞到邻桌桌底,他本人也立马低下了头双目瞟着门外。俄顷,一个身着银白长袍的男子信步走了进来。这男子双鬓微斑,却依然神采奕奕,一双手白皙如玉,烛光下竟似泛着淡淡温润光芒。张自悦悄悄盯着他,嘴角不禁淡淡一扬。
却见男子径直朝掌柜桌子走去,那店小二竟也未拦他,掌柜的仍在算着他的账目。
男子淡淡道:“刚才这里有个少年?”
“啪!”算盘声停了“你来晚了一步。”
“我听说适才还有一个人也在这儿!广寒第八……”
掌柜轻轻举起桌上银杯,咂了一口。这是张自悦到这里来以后他喝的第一口酒。
“你来迟了。”
“迟了……在下还请了一位贵客,此人最迟明日必定赶到,并且定会走进你这‘隆兴第一楼’烦请掌柜的留意一番。”
“哦?阁下邀的人是……”
“贪花郎,钟合。”
掌柜的手指顿了顿,嘴角一扬,笑眯眯的道:“阁下若无急事留下喝几杯如何?”男子摇了摇头退了半步,双手一拱,笑道:“不了,在下有令在身,改日再来叨扰。”话音刚落,男人便似一片天鹅羽翎般飘了出去。
酒馆里除了楼下不时传来的欢语笑骂又只剩下掌柜打算盘的声响,张自悦又拾起落在桌面上的一抹柔红。
忽闻晚风瑟瑟琴音铮铮,却是一曲《卷春空》。只闻一人柔声唱道:
夏来,绿浓红愁,芳心是事无挂。雀上铜楼,绯丝穿阑,抱琴压衾卧。香梦遗,云鬓垂,烛下抱影夜难寝。
念当初,有多少,童声稚语,岂知入楼难期。望相随,莫相拒,拈弦明耳净和随。伴我,免了年少虚光阴。
歌者歌声婉转好似天籁,用情至深,如怨如诉,令人怜惜。
张自悦缓缓起身朝那楼梯走去,他刚踏上台阶,忽闻掌柜道:“原来铁指莫离如此喜爱音律。”
张自悦回首笑道:“在下不但喜好音律,更喜爱美人。我可不愿年少光阴虚度。”说完便悠悠上楼去。
鄱阳湖上一叶扁舟在银色的浪尖荡着,舟上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人,那人怀里还紧紧抱着一柄漆鞘素柄刀,赫然便是姜漆雨。
他双眸紧紧闭着,眉间似有青筋缓缓鼓起。湖中小岛上树木不时传来的唦唦声在他耳中便似人急促的呼吸声一般。
而那些小岛。
适才他所看到的,
化作阴影的岛屿,
那是双眸禁闭的头颅。
在他心中,这是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冢,他不止一次的幻想那个夜晚:笔直的烛焰,飘散着的沾满鲜血的长发,一位看不清面容的男子,男子手中握着一柄血刀,血刀上映出的烛光闪动着,突然,“当”的一声,血刀落地,男子紧跟着仰面在血泊中,他的双眼也死死地闭着,好似将全身的力气都使在了眼脸上,他已不愿再多看这尘世一眼,鲜血缓缓自他口中流出,男子脸上的肌肉这才缓缓变得松弛,好似那从口中流出的不单单是血,其中还包含着他渴望解脱的灵魂。
每每想到此处,姜漆雨便想要作呕,可他的喉咙中又好似被一团棉花死死塞住,肋骨和肺部不断收缩着,他用鼻腔急促的呼吸着,双眸已被雾气充满,一滴泪水自他的眼角流出,沿着脸颊滑至嘴角。
突然一船急浆凌波而来,姜漆雨一闻推波之声,立时恢复了镇定。
只闻一男子高声道:“阁下真是好雅兴,彭蠡绛河,悬月孤舟,好美的景。”
姜漆雨没有回头,双目失神的望着凌凌波光,淡淡道:“一时百里,鹭穿烟,阁下好俊的功夫。”
话语间那只小舟已到姜漆雨身旁。月光下,只见男子身高八尺有余,身着银色长袍,一双眸子充斥着笑意。他双鬓已生出许些白发,眼角也有了些皱纹,但他并不显得苍老,这些更像是他的饰品,最惹人注目的还是他的双手,他的双手简直不像肉做的,更像是用美玉雕琢而成的,在月光下泛着淡淡温润光泽。
那男子转头打量着身边这位少年,打量着他怀里那柄刀。据说这柄刀尚未出鞘便令义钱帮的堂主毫无还手之力。可这柄刀除了那颜色全然相反的鞘柄外,他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而这个少年,在他眼里也只不过是个滞涩的会在夜里想家的少年。
“想必阁下便是姜少侠吧。”
姜漆雨没有答话,适才还在怀里的刀此时已在左手。
“我刚从‘隆兴第一楼’赶来,少侠适才也在那?”
“你是来报仇的?”姜漆雨的右手已经搭上刀柄,双目却还是望着那湖水。
翌日清晨,阳光刚刚穿过晨雾,“隆兴第一楼”二楼花房里已传出悠扬的琴声,还是那曲《卷春空》。房内抚琴人身着素白窄袖衣,又披了件紫粉蝉翼薄纱衣,贴身的窄袖衣将她婀娜的身段完美展现出来。她的手指白嫩纤长而柔美,就像是一块精心雕琢而成的羊脂膏玉,没有丝毫杂色,增之一分则肥,减之一分则瘦,长短亦然。女子轻轻抬起头上的凤簪不觉晃了晃,好像这支簪子也被她的美貌惊艳一般。
她朝她面前那人望了过去,朱唇微启柔声道:“你我孤男寡女一夜,只是听琴听曲儿?”
那人侧卧在花床上,杵着头双目轻轻闭着,尚未束起的长发披在身后。他的眉毛很淡,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实在太淡了,便似两片柳叶。高挺的鼻梁下一对薄唇微启,均匀的呼吸着,似是睡着了。任何人第一次见到他都会将他误认为是一位面目娇好的美人的。
“嗯。”男子轻声应了一声。
还没等那女子再开口,男子又淡淡道:“你是江湖第一歌伎,我知道。名符其实。”
吕馫玉已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他的身旁,柔声道:“可现在时间尚早……”
男子双目突然一睁,一双丹凤眼英气逼人,她不禁后退了半步。
“我也知道,他也经常来这儿。”
“谁?”
“立义堂左护法,郎黎。我想你也猜到了我是谁,他应该提到过。”
“你们是朋友……不错,他常到我这儿,这枝头花也是他三天前送给我的。”她说时扶了一下头上那枝镶珠的紫金头花。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少年缓缓走了出来,这少年长的眉清目秀甚是白皙,长发此刻已用一木簪束起,鬓间插了个白珠紫金花。背上和张自悦一样负了个油纸包袱。少年慢慢走下楼梯,平日只顾算账的老板一看那少年不觉一怔,昨日他明明亲眼看到铁指莫离上楼,可今早下楼的却是个从未谋过面的少年人。那少年刚刚走到掌柜的座位旁,那掌柜突然伸手朝少年手腕抓来。少年一笑,身形一转,掌柜的抓了个空,桌面上已多了两枚金叶子。
掌柜拈起两枚金叶子,又将其掷在桌上,厉声道:“昨晚有人请你上楼了吗?”
“我没那么大架子,不用人请。”少年说时回眸一瞥,掌柜身旁的小二心里一荡,春风乍起,便似一佳人与他暗送秋波一般。掌柜不住一笑,坐下呡了口凉茶,又道:“可这规矩不能坏!”少年以缓缓转身,右手轻握似是捏了什么在手中。
“且慢!二位切莫伤了和气。”突闻一人道。那人坐在屋角慢慢笑转身来,只见此人身着银白色长袍,便是昨夜那个寻人之人,便是昨夜彭蠡之上,一时百里,鹭穿烟之人。
那人刚欲开口,微启的双唇又突然顿住,双眸紧盯着少年鬓间的那枝白珠紫金花,眼里不觉有了愠色。可霎时间,他又恢复了平静,脸上又有了笑意,道:“莫掌柜,你别生气,我这兄弟初来乍道,不知你楼中许多规矩,还请看在在下的薄面上别和他计较。”
“你兄弟?”
“正是!几年前广寒宫重修广寒榜,品评天下英豪,我这兄弟便是广寒第九:贪花郎,钟合。”
莫掌柜一翻手收了两枚金叶,坐了下来,道:“既是郎护法说情,这规矩,破便破了吧。”
钟合笑道:“朗大哥,你邀我前来的原因我在路上已听了些端倪,但其中消息又实在模糊暧昧,望大哥明示。”郎黎拊掌一笑道:“这还轮不到我来说,今晚你便知道了。”
“今晚?可此时城内……”此时城内锣鼓喧天,东门似有火光轻烟,显然是立义堂已为今日午时“会英”迎客。郎黎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贤弟只要酉时在此处侯着就行,不必去城内凑热闹。”
钟合微微颔首,目送郎黎离去。可钟合偏偏是一个爱唱反调的人,平日行事有些颠倒。你若劝他莫要凑那个热闹,他不去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隆兴城内,此时虽还是清晨,却已人声鼎沸,身着各色服饰的人或是摇着扇子,或端着凉茶凉糕漫步在街道上。各酒馆送餐的伙计也因今日异常的热闹奔走在各个客栈、茶馆之间。街道旁摆满了小摊和卖艺的。隆兴城每年那么热闹之时一般在仲冬,今年如此,全因半月前提前半年发出会英帖的缘故。不管收没收到会英帖的各路江湖人物都会来凑个热闹。
钟合走进一家茶馆要了杯浓茶,正巧他坐处向外一望便能看到对面的猴戏。耍猴戏的是个中年男子,男子身着粗布衣,满面虬髯,左脸上有两道很深的伤痕,似是猛兽所伤。那人便似与猴子心意相通一般,不打不唤,只递个眼神,窜圈、投标、走钢丝,猴子做的一样不差。钟合知道,此人唤作北疆猿王申榔,是外门功夫高手,亦是暗器名家。
突然一股脂粉香飘来,将钟合又拉回此间茶馆。又闻一女子轻叹一声道:“格老子呢,这隆兴城人老多,小妹借你旁边坐哈可好?”说时人已坐到钟合身旁。只见此人皮肤白皙,面目娇好,约莫三十上下,身着一件青色纱衣,头上插了几支银簪,实是一位川蜀美人。
钟合也不恼轻轻应了一声,有自顾自喝起茶来。不一会儿,茶馆又进来一批客人。只听那群人一进来便谈道:“兄台对这次群英大会怎么看?”
“我看呐,这次立义堂会英是虚,求援才是实。”
“兄台,那立义堂的大当家,义大侠,义好仁,武功造诣已胜过,华山、青城、崆峒三大派掌门。出去少林掌门不算,谁还能胜得过他,又怎会求援呢!”
那坐在钟合身旁的女子突然开口道:“十七年前,立义堂差点被灭门的惨案,各位难道是忘了?”
“广寒宫?!”
那女子又道:“再说,当年大战之缘由至今不明了。不过,能让广寒宫动手的,恐怕只有……”
女子话未说完,另一人忙抢道:“断邪刀的刀谱!?”
“不错,那刀谱或许已被广寒宫夺取。”
忽然,屋角有一人冷笑了几声,道:“广寒宫本就神秘莫测,其中高手如云,如若真要再来寻立义堂的晦气又何必要再等十七年。”
钟合淡淡望了过去,只见那人头发花白,长相甚是猥琐,一双手似枯木一般。
女子笑道:“却不知阁下又有什么高见。”
男子道:“依我看,其因在内不在外。”
众人一听,不禁色变,忙到:“兄台,此话在别处随口一说也就罢了,可这是隆兴城内,让立义堂的人听了去,你的命还要吗?”
男子又冷笑两声道:“他义好仁做得,我就说不得吗?他每日锦衣华服,出行乘车坐轿,反观他弟弟义平,一身粗衣,伴轿而行,便连护卫也不如,奴仆一般,依我看此次其中蹊跷定是他兄弟二人的矛盾所致。当年他的八拜之交章立开章大侠名头压过他时,他便对其颇有微辞。哼!这一次恐怕也是如此。”
这人话音刚落,突然白光一闪,那人大吃一惊,忙退了一步,可终是慢了,白光已过,此人腰间长剑、香囊、玉佩等七零八落掉了一地。众人一齐朝那白光的主人看去,只见此人头插金簪,衣着华贵,皮肤白皙,凤眼朱唇相貌甚是俊美,一双纤长的手半隐在衣袖间,腰畔长剑的剑柄上镶了几枚上等的粉色珍珠。
那几人愣了愣,其中一人忙拱手道:“阁下可是威德贵公子……”那人未等他说完,恨恨的瞪了几人一眼,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众人待那贵公子走远,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一人故作镇定道:“祸从口出,若不是他手下留情,老兄你可就一命呜呼啦。”
“却不知这李凤宇又怎会替立义堂出头。”
“这等武学世家之间多半都有些干系,说不准他又是义好仁子侄之类的。”
此刻钟合已跟将出去,他从街边小摊买了柄素白折扇,缓缓摇着扇子跟着适才那位贵公子。那贵公子突然加快脚步,一下子窜进了一个小巷之中。钟合也不急,他已料定对方已发现了自己,也料定对方会在小巷里等他。
可他转入小巷一看,小巷中除了几根晾衣竹竿再无其他。钟合将折扇一合,眉间一凝,正欲转身离去,突闻身后一人道:“你是什么人?”钟合双眉一展,微微一笑转过身来,只见身后那人果然是适才那位贵公子。钟合笑道:“你不是败家子,李凤宇。他两天前和我打赌,已将随身的行头和盘缠都输给我了。”
那人淡淡道:“我没说我是。你跟我那么久,只为揭穿我?”
钟合答道:“我跟着你,只不过想早些进立义堂里坐坐罢了。”
那公子面上不禁变了变,露出许些诧异之色,朱唇欲开还闭。钟合又道:“当今武林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夫的本就不多,其中红颜佳人又有几人?此刻我只猜得到一位。”
“哦?”
“小绝邪剑,义珊。”
义珊莞尔一笑,好似菡萏一放,纯洁娇美,她摇了摇爱道:“我也猜出你是谁了。面目娇美惹来佳人妒,你是贪花郎,钟合,是不是?”钟合微微颔首,微笑着看着这个笑得如此天真的少女。
“好,你能猜出我是谁,也算是你的本事,你若想要见我爹,我便去与他说说,让你晚上也一起到庄上坐坐。”
“要见你爹还不容易,正午群英大会,你爹必然到场,届时便可以见到,又何需等到晚上……”
钟合话还未说完,突闻一声惨呼。二人相视一眼,便一齐循声奔去。只见义珊愈走脸色凝重,眉头都似要拧到了一起。
他们奔至一宏伟的宅邸前,只见宅子已被各色人物层层围住。宅子前立了两根旗杆,右首旗帜绣了一头张牙舞爪的金线狮,左手旗上绣了“泯魔立义”四个大字。
宅邸朱漆大门上镶满了黄澄澄的铜钉,门顶上有一块大匾,上书“立义堂”三个金漆大字,铁画银钩,刚劲非凡。
钟合二人翻身跃过人群,却见门前青石板上不知是何人用鲜血写了六个大字:“出入此门者死”。门前还坐了个妇人,妇人约莫四十来岁,右手紧紧捂着左肩,鲜血缓缓从她指缝间渗出,豆大的汗珠自她额头滚落,
“王妈!”义珊一见这妇人,连忙上前去扶,又连忙妇人点了止血穴,妇人双唇泛白不住颤抖着,双目虽是望着义珊,手却指着那血字。夫人似是痉挛般急促呼吸着,伤口似又有鲜血溢出。
义珊将妇人扶至一旁,又恶狠狠的望了一眼那血色大字,一时血气上涌,“唰”的抽出宝剑,怒喝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我立义堂又如何开罪了阁下!若真是英雄好汉就光明真大的同我立义堂决一死战!躲在暗处尽做些下三滥的勾当便是孙子王八蛋!”
她骂完仍觉得悲愤难当,推门而入又信步跨出,怒喝:“来杀我啊!”话音刚落,忽有十余点寒星朝她面门打来,义珊大吃一惊,当即想要挥剑来挡,可那暗器又急又密,她又怎来得及挡,眼见寒星逼近,她忽感一人将自己向后扯去,自己似是倒在一人怀中。紧接着一面黑旗临面掠过,卷去那十余点寒星,黑旗一展又有四五名劲装男子提携木桶窜出,霎那间那几个血字已被这几人洗刷干净。
义珊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靠在钟合怀中,脸上不觉一红,连忙从他怀中挣扎而起,将钟合一推忙窜到了持旗男子身后。却见那男子身高八尺,身着劲装,长方脸上刀眉下双目如电。持旗男子上前微微一躬,正色道:“在下是立义堂右护法宰父绒,适才多谢少侠及时出手救下我家小姐,却不知少侠尊姓大名。”
“在下钟合。”
宰父绒听了不觉一怔,适才他还将面前这人当作一女扮男装的少女,却想不到这人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暗器名家钟合,于是将信将疑道:“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却不知阁下这次前来……”
钟合心中已看出他的顾虑,道:“我今早已经见过郎大哥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前辈可知江湖上谁能做出这样的机关暗器。”说完,他手指一弹射出一物,“啪”的一声打在牌匾右侧,紧接着一物从匾上落了下来。钟合这一招实在太快,就连宰父绒也着实没有反应过来,他如此一般便已证明了自己就是贪花郎无疑。
宰父绒命人将那东西拣来,义珊似是已将刚才的惊险与情窦都忘了,抢着上来看那器物。却见那器物通体漆黑,正面有十二个小孔,想来刚才那十余根针是有人用长丝牵动机关发出。
宰父绒眉头紧锁,道:“此物虽做的精细,但找个巧匠要做出来也不难……”
钟合微微颔首,余光不觉望到一个很奇特的人。那人紧紧地盯着立义堂的门匾,眉间青筋微凸,脸颊脸颊两侧微陷,似是将口腔两壁紧咬,手中的刀被紧紧地攥着,似是想将刀捏碎一般。漆黑的刀鞘和雪白的刀柄在他手里不住颤抖着,旋即又恢复了平静。他偏头瞅了钟合一眼,似乎想笑嘴角却又一沉转身没入人海中。
钟合脸上不觉也多了三分笑意,虽然没有猜出这放暗器的是谁,但这一趟已了却了些他心中所虑。
宰父绒在义珊耳边低语几句,义珊脸上突显怒容,身形一展跃入高墙之中。宰父绒转首刚欲同钟合说上两句,钟合一拱手小声道:“在下在酒馆恭候。”说完亦转身没入人群之中。俄顷,乌云四面滚滚而来,米粒大的雨点儿倾泻而下,人们四下散去留下一地泥泞。兀的一道霹雳,落下一只被烤的漆黑的飞鸟。不远处鸟窝里的两只雏鸟不断唤着。其中一只比另一只大得多,许是杜鹃。雨愈下愈大,那鸟的叫声似是停了,却似又能闻宅内人的轻叹。
姜漆雨走在雨中,双目似是有泪溢出,面上却仍是冷颜。他转入一个小巷,小巷细长狭窄至极,两边房屋探出许些竹竿,上面还挂着些未来得及收拾的衣物飘零在风雨中。巷底有一道小小黑木门扉。姜漆雨推门而入,门后是一小院,院内有两间小屋。
他关上院门,却闻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小伙子,你可回来了。唉,你看你,人那么大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如你这般,就算是铁打的人儿也要生锈的。”说话人是一老妪,她背部高隆是一驼子。她脸上堆满了松弛的肉,双目布满血丝,一个酒糟鼻又红又大。老妪放下手中的菜叶,打了把伞将姜漆雨拉了进来。姜漆雨看了看老人家,过了半晌才道:“多谢。”老妪递过碗菜粥给他,道:“你有心事?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怨气。”姜漆雨听后旋即笑了笑,吃了粥又道了谢。老妪取过他吃过的碗问道:“你打算住多久啊?”姜漆雨答道:“也许明天就走,也许……要住得半个多月。”说着递给了老妪五十两官银。老妪登时喜形于色,面上微露红晕,道:“公子,便……便是半月也用不得那么多的。”凭她这屋舍,莫说五十两便是半月十两也给忒多了。
姜漆雨面朝门外,身子不禁一颤,一滴泪从眸中溢出,他轻声道:“那些钱……若是我今夜死了便置口棺材,若是没死你便用它置办些家私罢。这里住的实在有些寒碜。”
“葬在哪里?”老妪似是认定他今夜会死,二人初识,她眼中竟有些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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