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杨家将之珍珠衫 > 结局

结局(1/2)

目录

天已黄昏,西方天际之上,一轮红日正在慢慢地钻进薄薄的云层中。尘土飞扬的驿道上,一个青罗截衫的老把式正赶着一辆马车不徐不疾的走着。待马车行至路边的一个客栈时,老把式轻吁了一声,勒住了缰绳,代马车稳稳的停住了后,他一转身,毕恭毕敬的对车内的人说道:“黄姑娘,您要去的地方到了。”

“有劳王老伯了。”随着一个轻柔的声音,一只娇嫩的手轻轻的掀开了车帘,车上所坐之人正是黄琼。她向外看了看,只见这个客栈一色的平瓦房,东边一带矮墙敞着大车门。满地都是淆乱的车轮辗辙骡马蹄迹,里边似乎是存货库房和饮喂牲口的厩房,正门处高悬‘李家老铺’。

黄琼似乎犹豫了一下,却很快下了决心,她放下车帘,略带歉意的对着老把式一笑,说道:“王老伯,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说罢跳下马车,朝客栈走去。待她进得门后,却发现这个客栈门面不大,里面却有有六丈开阔,一律敞着,竟有小戏院子来大,房梁下支着六根柱子,柱间摆满了安乐椅茶水桌。满屋的茶客有的绫罗缠身,有的布衣葛袍,吸烟的,嗑瓜子吃芝麻糖的,下棋的、说笑打诨的嘈杂成一片。烟气水雾间卖冰糖葫芦的扛着架子、卖巧果酥饼油条麻花的侉着篮子在人群中串来串去。

店老板一看有客来了,忙掇凳子沏茶命伙计掌灯,笑着说:“哟,这位娘子是打尖还是住店?外头热呢,先给您来块西瓜?”

黄琼笑笑,“老板我是来找人的,昨天有没有一个从韦城来的客商,他是我的本家哥哥,说好在这里见面的,他姓肖。”

“姓肖的客商,从韦城来的。噢——噢噢——想起来了!”店老板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子笑道:“您瞧我这记性!肖老板要了后院左数第一间上房,我这就叫人带了小娘子去。”说着便叫了一个伙计带着黄琼进了后院。

和外面嘈嘈杂杂的场景不同,这家店铺的内院上房居然十分安静,夏树婆娑影影幢幢,微风扫地落叶的沙沙声都十分清晰,黄琼跟着小伙计走到最北头一间房前,门虚掩着,小伙计一推门,只见一个十分英气的年轻男人正翘着脚坐着木杌子上。他看上去只二十出头,见有人来了,此人只是微微抬了一下眼皮,却依然不紧不慢地用手中的调羹在杯子里搅拌着什么。此人正是化名入城的韩昌。小伙计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傲气的一个人,心下不禁暗想:“这么有钱的爷干嘛住我们这里。”口里却笑道:“肖大爷,这位小娘子说是您的本家妹子,来找您了。小的就不再打扰二位,您需要什么,随时吩咐。” 说着一躬而退。“

韩昌眼见小伙计走远了,黄琼还是怔怔的站在门口发呆,于是放下手中的杯子,笑吟吟站起身来,说道;“怎么了,琼儿,还不进来?你怕我?”说罢一伸手便拉了她进了房间。待紧闭了房门后,韩昌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另一手搂了她腰肢,笑道:“好久不见,我的琼儿还是那么娇俏可人。这些个日子想我了吗?我可是做梦都在想你呢。上一次你的差事做得不错,虽然没有拿到柴郡主和重阳公主,但是毕竟救回了土金秀将军。太后很是高兴,说要重重赏你呢。”

黄琼看了一眼韩昌,并没有接他的话茬,只是冷冷地扳开他那只很不规矩的手,一脸木然的说道:“宋皇已经把我赐给杨六郎为妾,可是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说怎么办?”

“你说什么?”韩昌一下子松开了她,吃惊的睁大了眼:“你有孩子了?你怎么知道的?”

黄琼通脸一红,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腹部,低着头小声道:“癸水已经有三个月都没有来了,又想吃酸的,还不是有了。”

韩昌默不作声的盯着黄琼,忽然他蹙起眉头,又一扬眉梢:“是我的?“

“你怀疑我?” 韩昌的这句话象一条鞭子在黄琼心上猛抽了一下,疼得她一瑟一索一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占了我的身子,现在你却怀疑我?我。。。” 接下来的话黄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抖着手死命揉捏着自己的衣角。

“别这样嘛!”韩昌愣了一下,随即释然一笑,硬拉着黄琼的手挨身坐了床边后,将她揽在怀里,小声道:“我不过随便问问,你生哪门子的气呀。你别说,我还就喜欢你这的撒娇使小性儿的模样。我们有些日子没有见了,你就不想我?” 说着伸手便要去扯黄琼的衣襟,

“现在不行。”黄琼惊觉地躲闪开,却又回身紧紧了拉住了韩昌的胳膊,象变了一个人似的,泪眼张皇的哀求道:“韩郎,我求求你,你别让我回宋营了,带我走好吗?”

“琼儿,”韩昌重新拉过黄琼的手,仿佛怜爱备至地一般抚摸着,轻声说:“我也想带你回去,每次我想到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宋营,既要无缘无故地被人作践,还要提心吊胆的被他们发现,我这心里也难受。不过现在宋皇在雁门关,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琼儿,如果你能寻到机会杀了宋皇,你就是你们西夏和我们辽国的大功臣呀。”

韩昌见黄琼只是低头不语,换了恳求的目光看着黄琼,说道:“我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前几天太后说有意无意的说准备封我为南院大王,不过一些大臣们却觉得我年轻,历练少了些,更何况我现在已经贵盛到了高处,如果再这么着没头没脑加封职衔,再立新功了怎么办?或者下次军事挫折,又怎么转圜?别人立了更大功劳又该怎样封赏?这对我本人也未必是福。所以这件事情就放了下来。如果我们能杀了宋皇,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足以堵住那帮人的嘴。到了那个时候你就是南院大王的夫人,我们孩子一出生便是金尊玉贵的王子,这样多好。”

韩昌鼓动如簧之舌似乎打动了黄琼,她慢慢抬起头,用哀怨的目光盯着韩昌,良久才道:“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韩昌急急的回道:“我这次冒险前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情。当前,我们可是有一个大好机会,据探子来报,三天后宋皇要封赏三军。我还听说除了封赏有功之将外,宋皇还要巡查的一下各个营的军务,所以这里面还有一个乘胜挥师,一举拿下我幽州的意思。所以。。。”韩昌转着眼珠子,手托下巴站起身来,思索片刻后快步走到黄琼的近前,俯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不行,你的这个想法根本行不通。”黄琼听后皱了皱眉,说道:“我是什么牌份上的人,怎么会有机会接进宋皇和那些大将?”

韩昌笑了笑,说:“他们的人固然是不好接近的,但是他们的马也不好靠近吗?你现在不是杨六郎的侍妾吗?看看自己相公的马匹,总不会有人说些什么。大概你还不太清楚,在操演场上,一匹马如果受惊的话,群马都会一并惊起,当然这里也包括了宋皇自己的坐骑。琼儿,你不必等到三天后,从明日起,我就让人在这里等你,无论事情成功与否,你都回到这里来,我让他们接你回去。”说到这儿,韩昌一手轻抚着黄琼的秀发,一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手帕递给黄琼说:“琼儿,我和你才是恩爱的一对,对其他的女人那都是逢场作戏,你又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呢?这看这个,我知道这一年来我对不起你,但是我一直都在记挂着你,这便是见证。”

黄琼默然接了过来,打开一看竟是一个绣着苍鹰的手帕。这是认识韩昌不久后,自己送给他的,没想到这冤家至今还好好地保存着。她想起韩昌从前对自己的恩爱顺从也不觉动了情肠,她咬了咬牙,说道:“好,我照你说的作。不过这次你不在骗我?这是最后一次?”

“当然,琼儿,我保证这个是最后一次了。”

黄琼闭上了眼,由着两行清泪滚落出来,说道:“好,我再相信你一次。”

大半个时辰之后,黄琼回到自己的住处,本想继续描完今天没有完成的花样,却只是心绪不宁,一个劲儿走神儿。思量了一阵后,索性起身站了起来,移步来到门前。一旁的小丫头见她要出门,忙抢前一步道:“黄姑娘要出去呀,天色不早了,而且眼看着要下雨的样子,姑娘要是真想随处逛逛,奴婢们跟着?”

黄琼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的说道:“我嫌屋里闷气所以才想出去走走,不用你们跟着。”说完她透了一口气,拔脚便出了门。

天果真是阴了,西边还隐隐传来隆隆的雷声,只是路傍的老树薛萝浓荫蔽天,看不见天上的云是怎样的情形儿。黄琼满腹心事,一件一件地想时,却每件都是天大的事情,理不出到底为了哪一件使得心情如此沉重。她思量着逶迤而行,只见林子愈来愈暗,不知名的小鸟在枝桠中扑翅飞着啾啾而鸣,草间小虫也在此呼彼应,浓绿得油黑的树叶丛草掩得卵石小径成了一条细线,越发显得幽暗阴沉。走着,道旁一块黑黝黝的大石头映入黄琼视线,她触电了似的身上一颤,立即明白了,自己下意识里还在想着六郎。

这块黑黝黝的石头足有一人多高,像极一个半蹲在哪儿一头大黑熊,天然的四腿屈卧,有头有尾,耳目宛然,据当地的住户讲,这原是山中的一个精怪,早年赵匡胤路过此地,它不合自动出来护驾,被□□误为猛兽射了一箭,就地化作石熊。后左腿上一块小石疤就是当年留下的箭伤。看着这块石头,黄琼忽然想起了自己和六郎去找熊胆时那段独处的时光―――在狭小的山洞内,他身上那股成年男子的气息;自己不小心掉进陷阱的时候,他奋不顾身扑救自己;当日生病时,他整夜的守在自己身边,那紧锁的眉头,又惶急又担心的面庞,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怎么都忘不了……此刻,自己却要亲手害死他。黄琼想到这里,心像从很高处跌落下来,双眼也模糊了起来。

正没做奈何处,黄琼忽然听见身后好像人的脚步声,她赶紧擦了擦泪,转头一看来人却是六郎。

这是自从那事发生之后二人第一次单独相见,六郎看上去十分尴尬,他红着脸看着黄琼,半晌才嗫嚅道:“我来看看姑娘好不好,结果下人们说黄姑娘身上不太舒服,想出来透透气,我就顺着这路找过来,一看姑娘果然在此。”

黄琼看了六郎一眼,低着头倒了一个福后,将头偏到了一边,默不作声。

“本来郡主也要来看你的,说是前些日子不该怀疑你是细作,冤枉了你,想对姑娘赔个不是。我看着郡主自己也是七灾八难的,好容易身体有了些起色,就不要四处走动了。所以我就前来代郡主千岁来向姑娘赔个礼。”

黄琼轻轻的摇了摇头,小声说道“六将军说的哪里话,我怎么敢怪罪郡主,我不配。”

一时二人语塞,沉寂了一会儿后,六郎终于忍不住说道:“黄姑娘,还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你说那晚之人是我?你我心里都很清楚,我和姑娘根本就是清清白白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听这话,黄琼那黑嗔嗔的双眸迅速看了六郎一眼,却又马上垂下眼睑来。

“是不是营中有人强迫姑娘这么说,再或是那人和我长得很像?”

黄琼依旧低头不语,她的牙紧紧咬着,脸色瞬间苍白得没点血色,长长的眼睫下汪着泪。

“唉,算了,”六郎叹了一口气,“姑娘不说,想必是有难言之隐,我也就不问下去了。我知道姑娘身世凄楚秉性良善,既然皇上有意将姑娘赐给我,只要你不嫌弃,我也一定不会慢待了姑娘。所以我只想问一句话,黄姑娘,你真的愿意跟我吗?”

黄琼心头一酸,忽然觉得很对不起六郎,她低声说道:“六将军,你认为我自己能决定这件事情吗?”她擦了一把泪,哽咽着又说:“六将军心里一定觉得我是个不忠不贞的女子,现在无论我说什么,大概您也不会相信。想我也是大家千金,却曾被逼为娼妓;落得现在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可怜我家簪缨之族,竟落得这样下场……” 她说得触了自己心事,惊悲哀恸还夹着委屈无以自白的心情一齐涌上胸臆,那驿馆血腥的一幕,又像一场恶梦一样浮现在她眼前,黄琼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颤栗难以自胜,“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我也不想自己成为今天的这个样子,我只恨我是一个女儿身。。。”

六郎听到这里,也不觉有些凄然心酸,却又觉得黄琼有些话说的无头无脑,只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好吧,黄姑娘,圣意不可违,你说的也对,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但是你也知道我心里早就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我还记得第一次遇到她的那天,那时的她目光湛湛,清亮如水。我总是在想,也不知为何上天如此眷顾于她,给了她聪慧的天赋,过人的才华,清灵绝美的容貌又兼备小女儿家的蕴藉、温柔和多情善感。如果我杨景今生有幸能和她结百年之好,我断然不会叫她受一点委屈。所以,黄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着六郎这些剖心置腹的话,看着六郎提到那个‘她’时,满脸泛出的幸福,甜蜜和对将来的期望,黄琼心下不禁万分感慨,却又品咂不出滋味来,是辛辣?是酸楚?是怅惆失意?还是……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正满心不可开交时,只听到一阵雷声传来,声音不甚响,却离得很近,像独轮车在石桥上碾过那样的声音从头顶隆隆而过,六郎抬头看了看天,轻声说道;“黄姑娘,看来真的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

黄琼点了点头,满腹心事的跟着六郎身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待六郎走后,她怏怏的关紧了房门,刚刚转过身,就见窗外得天空中霍地一明,珊瑚枝一样紫色的闪电倏地一闪,耀得满屋通明雪亮,她猛然发现屋中已经端坐着一人,外面云层中窜跃的闪电时灭时明,竟照得此人苍白的面庞形同鬼魅。

“重阳公主?你怎么会在我这里?”黄琼大惊之下脱口而出,见重阳一脸阴沉,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么问话实在是大不敬,遂马上双膝跪地,改口道:“奴婢参见公主千岁,不知公主千岁凤驾至此,有失远迎,忘公主恕罪。”

“奴婢?”重阳脸色又青又黯,鬼火一样的光波隐在眼睑后磷磷闪烁,她绷着嘴冷冷一笑,从齿缝里挤出几句话:“起来吧。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模做样,你的那点小心思以为我看不出?明人不说暗话,我今天来不是和你拉家常,叙情意的,是你送一桩大富贵,你可愿意听?”

黄琼站了起来,从身上到心里都惊颤了一下,表面上却神态平静如故,“多谢公主眷顾。不过奴婢从小福小命薄,从不敢妄想什么大富贵,只盼能平平安安的了此一生。”

“那么作无佞府的六夫人,你也不愿意?”

黄琼看似依然一脸木然,其实再也没有她心中那种剧烈的震撼,当六夫人,和六郎一起月榭携手,云桥闻笛,那是她只有在做梦的时候才敢想的事情,这份强烈的冲击,引得黄琼心脏怦怦直跳。

“做别人的小老婆有什么意思,要当就当正房夫人。”重阳站了起来,几步走到黄琼跟前,将手中的一个纸包递到黄琼眼前,冷冷的说道:“黄姑娘颇通药理,这个东西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她不是当日很喜欢你吗?你们不是相见恨晚一般畅谈什么黄岐之术吗?既然你们将来是一家人,那你堂堂正正的去求见将来的主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趁她不注意,或者你一不小心,将这个东西落在了她的茶杯里,你和六郎从此便是顺利成章的夫妻了。”

“夫妻?”黄琼心头一动,她迟疑了一下,想去接过来,却又觉得那个纸包是个烫手的红炭团儿。

“你还犹豫什么?”重阳不耐烦的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是打算借你的手杀了她,对吗?我实话告诉你,没错。而且这件事情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黄姑娘,别人不知道,你却瞒不了我。别看你整天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却是一肚子的龌龊水。我问你,那九香虫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你的房中会有那个东西?如果我告诉了六郎那晚你在房中燃了九香虫,他会怎么看你?” 重阳轻蔑的看着黄琼,嘴角含着一丝阴冷的微笑,两只瞳仁像土垣里的石头一动不动,等着黄琼回答。

“重阳公主,我。。。”黄琼这才真正的吃了一惊,自己原来竟然一直小瞧了这个看似只会捏酸吃醋,刁蛮任性的金枝玉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居然发现了自己一直妥善收藏的九香虫。

“怎么,黄姑娘还没有想好?”

黄琼咬了一下嘴唇,心一横,颤抖着手接了过去。

“这才是个聪明人。好了,我也该走了。”重阳如释重负一般长舒了一口气,竟上前拍了拍黄琼的肩头,临出门时又回身说道:“黄姑娘,你不用送我,也不必谢我,我就等着吃你们的喜酒了。” 说罢意味深长的一笑,转身离去。

黄琼怔怔的看着重阳,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提着的一颗心才完全松懈下来。她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觉得手指头都冰凉冰冷的。那个纸包就在她的手中,她瞥了一眼,忽然心中又怦怦狂跳了起来,冲得耳鼓怪声乱鸣。黄琼下意识了微微抖索着打开了,只轻轻一闻,她便知道那个是晒干研碎的鹿花蕈,里面还搀着少许的马钱子,一旦误服,根本无药可解。

此时窗外的天空一个明闪接一个明闪,火蛇一样在云缝中急速地流窜着。淙淙的大雨打得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使人有身在惊涛骇浪之中的感觉。黄琼呆呆盯着手中的毒药,许久才喃喃道:“我和他们本无仇怨,六郎还对我有恩,难道非要借我的手置他们于死地吗?唉,天意……天意真难知!”

昨日晚上大雨倾盆,第二天早上便是清寒袭人,由于一夜未眠,黄琼脸色蜡黄,眼圈乌青,眼见东方渐渐露出薄曦,她略一定神,穿戴整齐后,便出了房门,绕过一片坟地,穿过一道东院墙前院,直奔将军们的马厩而去。

离得老远,黄琼便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马倌满身灰尘,满脸油汗的迎了过来,提劲儿尖声说道:“哎哎哎,那是哪家的娘子,来这里干什么?”

“这位大哥。奴家名叫黄琼,是六将军的。。。”黄琼的脸红了红,接下的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噢,是黄姑娘呀。”马倌恍然大悟,换了笑脸说道:“黄姑娘怎么来这里了?这里又脏又臭,不是您来的地方。”

“我想来看看六将军的马。”

“您想看马?这有什么难的。正好今天将军们的马都在这儿换马掌子,您看左数第二匹就是了。”

黄琼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前方的马厩中有十多匹彪悍强壮的良种战马,其中一匹通体乌黑的想必便是六郎的坐骑。

“它叫什么名字?”黄琼随口问道。

“六将军叫它小黑。”

“什么,小黑?”黄琼一愣,捂口儿一笑,“这算是什么战马的名字?”

“黄姑娘大概还不知道,六将军这人有时古怪着呢。他说名字无非是让人叫的,起名追风,说不定连兔子也撵不上;起名狮子吼,没准上了战场就得吓得腿软。更何况这马儿也不定能懂这些意思,还是起一个叫着顺口的好。”

“你们六将军真有意思。”黄琼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的朝‘小黑’走去。

“黄姑娘,您别靠近。六将军的马是识人的,小心它踢您。” 马倌惴惴不安的提醒道。果然那马一见有生人接近,惊觉地抬起了头,眼中流露出警惕的神色。

“没事儿,我也会骑马,我不怕的。”黄琼回头笑了笑,又靠近了几步。眼前的这匹战马明显比普通骏马要高出一头,它全身通体黑缎子一样,油光放亮,四个马蹄白得赛玉,就好如一片乌云踏在雪地上一般!看到它,黄琼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每当天晴气爽之时,父亲都会带着自己骑马郊游。那广袤的草原,湛蓝清澈的天空,那牧羊人甩着鞭子,吟唱着小调,那发青青的草中各色不知名的鲜艳野花,至今都让黄琼须臾不能忘怀。不知不觉中,黄琼的眼睛湿润了,她伸出玉手,轻轻的抚摸着那战马脖子边的鬓毛,仿佛它就是自己幼时的玩伴。

站在一旁的马倌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生怕那‘小黑’会忽然暴怒起来,如果踢伤了这位黄姑娘,自己可就万劫不复了。出人意料的是,‘小黑’的眼神忽然温柔了起来,它顺从的低了头,还不时亲热的挨着黄琼的手臂蹭了蹭,如老朋友般伸出舌头,打着响鼻,此刻马倌才将一颗心放定了,他揩着鼻颊上的汗叹道:“六将军这马四蹄雪白,通体乌亮,其实是有名儿的,它叫踏雪乌骓。一般的人驯不了它,此马颇通人性,看来它和姑娘倒是有缘。”

“有缘?”黄琼的心里动了一下,猛然想起了自己来此的目的。昨日临别时韩昌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琼儿,这包药你拿着,它无色无毒,却能使有毒药物的药性推迟两天。这样一来,只要你拿捏准了时辰,就能使得杨六郎的战马受惊在御前。”

黄琼的脸色变得更加灰暗了,不知怎么她的双手有些簌簌发抖,“我真的要这么做吗?父亲曾经教过我,点水根由,涌泉难酬,难道我就这样去报答六将军对我的救命之恩?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六将军他杀了我的全家,唉!也罢,我只去寻他们赵家人的晦气就是了。”

想到这一层,黄琼勉强的对马倌笑笑说:“其实人和人也是一样,对了脾气和了缘分,就是为了他死都行;倘若觉得此人不地道,再大的官势权位也没用。小哥,黄琼告辞了。”说罢黄琼对着马倌点了点头,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小黑一眼,转身朝郡主的住处而去。

郡主居住的小院离雁门关内元帅行辕并不远,进了关内的六合门,直往东约半里许地,向南踅进一个狭窄的夹道便是。别人或许觉得这一带的巷道阴沉沉暗幽幽,郡主却看中了院墙外边一湾婉蜒的溪水,人稀水深,只有水凫白鸟绕塘嬉戏,她也乐得清净。待守门的侍卫进去禀报后,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只见郡主的大丫头卉儿笑着迎了出来。

黄琼跟着卉儿,一路走进来。进得房中后,只见内室北墙下一座大木榻上盘膝坐着郡主和棠儿,她们面前放着一个大约四寸大的象牙圆盘―――这正是流行一时的游戏‘千千’。大概是她们玩地太过聚精会神,竟谁都不留意到黄琼。恰棠儿转出了好点,圆盘中的铁针旋转如飞,她拍着手笑道:“我又赢了,我又赢了。郡主如今又输了一阵,当如何赏我?”

“你这个丫头,也是个贪财好货的,又看中我什么东西,想要就直说。”郡主笑着揉了揉肩,刚端起案上上的茶啜了一口,一抬眼见黄琼低头垂手的站在下面,于是放下手中的杯子道:“是黄姑娘来了,不必多礼,快请坐吧。”

“谢郡主,奴婢黄琼是专门来给郡主问安的。不知道郡主这些日子身体可调理的好?”黄琼到底还是深深的蹲了福儿这才欠身坐下。至此郡主方看清黄琼的脸色又青又白,眼泡儿腮下发淤,仿佛几天没睡,又像是哭过,眼睑下带着薄晕,目光也有些呆滞,遂关切地问道:“黄姑娘,你怎么了?是近些日子没有休息好?”郡主起身下了木塌,挥了挥手叫丫头们退了下去,微微叹了口气说:“其实应该是我去看姑娘的。前些日子在盘山的时候,黄姑娘救了大家的性命,我却在此之前委屈了姑娘,今天珺平给黄姑娘赔个不是。”郡主说着便要蹲身行礼。

郡主这一举动慌得黄琼连忙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说道:“郡主,快请起,不要折杀了奴婢。”

“黄姑娘,”郡主弯下腰,上前双手挽起黄琼,真诚地说道:“我看你精神不太好,是不是一直在想着皇上的圣旨?要么就是担心将来有人嫌弃你的出身?唉!覆窠之下岂有完卵。”郡主打心底里叹息一声,说道:“姑娘也是命运不济,我听说你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因为家道败落才到那般境地。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姑娘心中也是有六郎的。既然皇叔下了旨,我们将来就是一家人。姑娘大概还不太了解我,我不是那种眼里心里容不得人的人。日子久了,姑娘自然会明白。珺平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和姑娘对缘,要不这样,姑娘暂时就跟着我身边侍候,这样别人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不过这个要你情愿,不勉强你——只是你如今是个甚么主意?

“郡主,我。。。”听了郡主这席话,黄琼心中已是一阵阵发热,她怎么听不出这话出自真心诚意,充满温馨和体贴,加上想到先前自己害的她差点双目失明,此刻的怀中还有重阳给得鹿花蕈,黄琼心中不由又羞又愧,声音也微微发颤:“黄琼出身低微,蒙郡主不嫌,我如果再说不愿意那就太不识好歹了。”

“那就好。”郡主还想再安抚黄琼几句,只见棠儿掀开帘子,笑吟吟地走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伶伶俐俐的小丫头。二人道了一个福后,棠儿上前一步,俏皮地说:“刚才郡主说要赏我来着,棠儿就斗胆了。您还记不记得这个秋英,她先前也在您身边伺候过来着,四年前给了淑妃娘娘。她说她娘家嫂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想斗胆请郡主赏一些阿胶保胎用。”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