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又起(1/2)
此时正是六月初,小半个月亮悬在中空,在疾飞的暗云中颤抖着时隐时现,雁门关内外也是一片沉寂。待六郎又安慰了郡主几句之后,便起身离去,满心焦急着要觐见宋皇,没想到刚刚转过一个屋角,便听到身后有人叫住了自己,此人头也不抬,低眉顺眼站在阶下,轻声说道:“六将军,皇上口谕,传六将军和重阳公主一起见驾,皇上的意思是请六将军到重阳公主处候旨。”
六郎听得一愣,想要细问时,只见来人语气温善,却带着不容置疑:“六将军,走吧。公主还等着您呢。”六郎无奈,只得随着那个侍女转了一弯,拾级升阶进倒一个院内。进到正厅,六郎才发现,这是一间精致的小花厅,完全是按照江南风格布置―――正对门的长条案上摆了两盆春兰;方屏风上水墨迷离,展示着富春江秀水,子陵滩烟雨;花梨木的窗扇和挂落,镂空细雕出喜鹊闹梅的图案;紫檀木的太师椅嵌着云壑飞泉的大理石靠背;茶几古色古香,光可鉴人。一幅长卷横挂在东墙上,题为《故乡山水图》,画的是杭州西湖全景。淡淡的花香和熏炉里阵阵飘出的沉香,把整个小花厅都包在一团馥郁醉人的温柔之中。
六郎不知道侍女为什么将自己引到这里,正纳闷之时,只听见一个娇媚的声音从里屋传出:“六将军,你来了?”
六郎寻声望去,只见重阳笑盈盈地从里屋挑帘出来,只是今晚的重阳与平常大有不同―――她云髻高耸,斜插着一只光灿灿的金凤衔珠步摇;掐蓝带翠的银饰珠花,恰到好处地衬出她那黑亮的柔发和俊俏的脸;月白色的窄袖短襦外,披了一幅湖蓝色绣着云水潇湘图的云肩,一条梅花白水裙高系至腰,长拖到地。
六郎楞了一下,蓦地一个念头升上来,重阳是在骗自己,皇上根本没有叫自己和她一起觐见,那她叫自己来是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呢?但是此时也无从揣测,他睁大了眼睛看着重阳,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六郎,你坐下”重阳不由分说的将六郎拽到一张长椅上,嫣然一笑道:“你说我穿这个好看吗?这个父皇专门派人从江南给我送来的一些绣裙首饰,除了这些还有呢,”重阳嘴里一面说着,一边转身来到茶几处,神经质似的,不停地在一个天鹅绒衬底儿的楠木妆奁盒子翻找着什么,忽然,她像发现什么宝贝一样,举着一个玉钗兴奋对六郎说:“六郎你说这双结如意钗好吗?你若是觉得好,等明有了空闲,我送给八妹?”
“我。。。”六郎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重阳却似完全没有理会六郎的心情,兀自自顾的说道:“今天我去面见父皇,父皇还夸你来着,说你是‘千里驹’,不但开得硬弓,训得烈马,还善用兵,勤读书,实在是文武全才。据我父皇看,这你这一代能在功业超越前人的,必定是六郎你!潘太师如今位置虽高,却底气不足,将来你位在他之上是料得定的。。。
六郎听得一怔一怔的,重阳虽然喜热闹爱说话,但从来就不是一个饶舌的人,怎么今天。。。?六郎疑惑着看着重阳,问道:“公主,你今天怎么了?不是有皇上的口谕让我们一起觐见吗?”
“没有什么父皇的口谕,就是我自己想见你。” 提到宋皇,重阳眼睛中灼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嗓音也变得有些干涩,她慢慢走到长凳旁,挨着六郎坐下后,小声说道:“今天有朝臣提议,说既然皇姐要和亲西夏,就是我大宋一喜,何不两喜并一喜,直接宣告天下,说将我下嫁给你呢?父皇回答当日你和他有一年之约,如果王姑娘找来岂不失信与天下?还是再等等吧。六郎,我从小就没有人亲,没有人疼,将来我们成亲后你会好好对我的,是吗?”
“重阳,”六郎叹了一口气,回避着那带着深深期盼的目光,扭过脸对重阳说道:“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谁,你也知道你所想要的,是我根本无法给你的,你又何苦自己骗自己呢?”
重阳心头一颤,笑容渐渐地凝固在脸上,一股悲凉之感象秋风似地扫过她心底。她极力忍住就要迸出的泪,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六郎,你说的是王姑娘吗?如果还是没有找到王姑娘的踪影,再过几个月,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了。更何况我已经想好了,就算是王姑娘来了也不要紧,我不在乎和她共侍一夫。”重阳说完之后,两颗豆大的泪珠终于顺着她的脸颊滚了下来。
“重阳,你知道我喜欢的是柴郡主,这一切和王姑娘无关。我一会就要去面见圣上,希望万岁能收回圣旨,成全我们。”
“六郎,真的要这么做?你如何去和父皇解释?”尽管自己早已知道原因,但是这话六郎经亲口说出后,重阳眼里一下子满是绝望和凄惶,眼泪刹那间便干了,她紧紧拉着六郎,声气里带了哽咽。
六郎轻轻的抽回了自己的手,苦涩的笑了笑:“自然是实话实说。我就说我和郡主早在北汉之时就已经相识,此生所爱早已刻骨铭心,一世情缘早已渗透血脉,只望皇上成全。”
重阳浑身一震,仿佛极受震动,半晌才喃喃道:“你偌真是这样作,这样说,会让我父皇颜面失尽,他会杀了你了。”
“我和珺儿都不怕死。“
“这么说你是宁愿死,也不愿意娶我?”六郎的话象一把利刃插到重阳胸口一样,她的面容渐渐发红,激动得浑身颤抖:“六郎,她究竟比我好在哪里?我就真的这么不堪吗?”
“重阳,”六郎轻声安抚道:“我杨景并非草木,岂能不知公主之情。但是今生今世,我心里只有她,再也容不下别人。”说完,六郎淡淡一笑,伸手替她拭去了腮边的泪:“重阳,你今天真的很美,如果我先遇到的是你,我一定会喜欢上你的。我想公主将来的驸马一定是一个知冷知热,温柔体贴之人,只是那人不是我。杨景就此告别,望公主保重。“说罢,六郎起身离去。
一时人去屋空,重阳颓然坐下,像做了一场噩梦。一阵风吹来,红烛闪烁几下,便熄灭了。此时惟有空中冰冷的月亮沉寂地照着这间精致的小屋,檐下铁马“叮当”“叮当”凄凉地响着,。。。
已经是戌时末刻,赵光义仍然在翻阅着各地送上来奏折和急报文书,当晚正是潘仁美当值,此刻他侍立在赵光义的身旁,大气儿也不敢出的样子。
因嫌灯光太暗,赵光义又叫人在身后点了两支大蜡烛,一份一份的随意翻看,忽然他烦躁的将手中的一份奏章扔到了一旁,抬头问道:“你刚才说的是实话?杨六郎今天傍晚时分硬闯入了郡主的房间?”
“奴婢不敢撒谎,六将军他说他有要事要启奏郡主,就将奴婢们都赶了出去。门口的侍卫同样可以作证。”
赵光义觑着眼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喜娘,端起杯啜一口茶,皱了皱眉头愠怒地说道,“这是什么茶!”——顺手连杯子从房间内隔门扔了出去,“啪”地摔碎成几片,三四个太监吓得浑身哆嗦,跪着膝行上去收拾瓷片茶叶用小墩布蘸揩着地面。赵光义看也不看他们接着说道:“你先出去吧!”
喜娘磕了一个头,退出去了,偌大房中只留下赵光义,潘仁美和几个鹄立如偶的太监宫女。赵光义随意捡起一份奏章,看了两眼后,便又心烦意乱地将它推到一旁,抬头看了一眼潘仁美,见他的神色在时明时暗的灯影下有些古怪,忍不住问道:“方才那喜娘说六郎去找柴郡主,都这么晚了,他去找郡主做什么?那日他和潘龙将军救下了公主和郡主,立了大功,朕已经嘉奖过了。这个时候他去找郡主,难道是去探看郡主有没有大安?”
潘仁美仿佛从恍惚之间醒过神来,躬身答道:“微臣也猜不出来。要说这个杨六郎确实是个能文能武的奇才,就是在女色上头兜搭了些。”
“你说什么?” 赵光义几乎从椅中弹立起来,
“。
“怎么!”潘仁美故作惊讶,“难道皇上不知黄姑娘的事情?”
“什么黄姑娘白姑娘的,和六郎有什么关系?”
潘仁美舐舐嘴唇,看了看赵光义的脸色,加了小心回道:“是微臣多嘴了。其实微臣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杨家六公子好像和一个叫什么黄琼的姑娘有些瓜葛。不过举大节不计小过,这点风流罪过皇上也不必放在心上。”
看着赵光义的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潘仁美心中一阵得意,早早几天前,他的小儿子潘豹不服气的问他为什么不把黄琼的事情捅到赵光义哪里?明明白白的是他杨六郎犯了军规,为什么这件事情就被压了下来,怎么就由着他杨家得蒙圣宠?如果他家再出一个驸马,那将来朝廷之上还有他潘家的立足之地吗?当时潘仁美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豹儿,你还是年轻啊。如果单说这一件事情,这倒无碍。上回滕王的世子犒军的时候请了环采阁的姑娘陪酒,御史们奏了一本。旨意下来后,也不过只叫送开封府打二十板子。再化几个钱疏通一下,也不过鸡毛掸子打坐垫儿,叫外人听听音儿罢了。为父不是不说,而是要挑准时机说。”
所以他偏着脸想想,又无所谓地说道:“其实这件事情也不定有什么实据,再说了杨家六公子又是皇上给重阳公主定下的驸马,就算是真有此事,一度露水风流也招不出许多麻烦。”他还要往下说,之间一个值守太监进来躬身报说:“杨延昭求见圣上。”
“朕现在正在和潘太师议事,叫他明天晚些再来。”
“他说有紧要事,说是有关郡主。。。”
值守太监还没有说完,只见赵光义“刷”地站起身来,便吓得身子一缩,便住了口。
“叫他进来。”
一会功夫,便见六郎随着小太监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见赵光义端坐品茶不语,脸上毫无笑容,忙一提袍角伏地叩头道:“末将杨景恭请万岁圣安!”
“起来吧!”赵光义扫了六郎一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良久才道:“六郎,你的伤养好了?当日太医说你受伤很重,虽於性命倒是无妨的,只是血流得多了,要好生静养才能复原。你不好好休养身体,这么晚了来见朕,难道有要事要禀报?”
“杨景叩谢天恩,多谢万岁惦记,末将的伤已经全好了。末将深夜求见,确实有一事启奏。”六郎顿了一下,定了定神后,大声说道:“末将斗胆请旨望万岁收回昭平郡主和亲西夏的圣旨。”
“为什么?”一旁的潘仁美插言道:“昭平郡主深明大义,请旨和亲,正是符合圣上对于西夏诸帮的怀柔仁爱之心。圣旨已下,岂能收回?难道国家大事在六将军眼中尽是儿戏?再说了,六将军只管行军打仗,督促用兵。插手和亲的事情,有点越俎代庖了吧!”
赵光义的脸已经完全阴沉下来,他两道短黑浓密的眉微微扭曲着压下来,深邃的眼眶中瞳仁闪着针芒一样的微光,他冷冷说道:“潘太师,让六将军自己说。”
六郎听到赵光义语气有些不善,胆怯了一下,却马上朗声说道:“因为末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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