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李湘真怒斥荒唐人 马湘兰魂断秦淮河(1/2)
却说上回,这世间之事造化弄人,两对本来极其般配的才子佳人此时却都没有修成正果,令人惋叹。而秦淮河上却又发生了一件荒唐事,这次事件的主角便是江南才子余怀。
余怀此人,在江南一带小有名气,家境富足,精通诗书文墨,却不喜为官,不受世俗羁绊,放浪形骸于外,故而与一心以匡扶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东林才子们格格不入,东林才子们看不惯他这种作风,觉得他‘自甘堕落,竟结交些三教九流之徒,终是难登大雅之堂,之所谓朽木不可雕也。’但余怀却与秦淮河上众位名妓都有所交往,其中最要好的,要数李湘真和顾媚儿这两位佳人了。
余怀与李湘真相识更早,早年间,李湘真能鼓琴清歌,略涉文墨,更因其性嗜洁,所居之所——寒秀斋,曲房秘室,楚楚有致,中构长轩,轩左种老梅一树,轩右种梧竹一株,被世人成为‘老梅梧竹’,一时鼎沸,余怀慕名前来,谁知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余怀每有诗文之会,必主其家,每客用一精婢侍饮席,供茗茶,暮则合乐酒宴,尽欢而散。而顾媚儿乃是秦淮后起之秀,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尤以唱南曲著称于世,被称为‘南曲第一’,余怀本就是作曲大家,故而时常作曲交由顾媚儿弹唱,一来二去,两人便也慢慢熟悉起来。
这两位佳人原本都对余怀有意,上次,余怀帮顾媚儿解了诬告之祸,媚儿心存感激,特地设宴感谢余怀,心中早已芳心暗许,可怎奈余怀不解其意,又在醉中失言,让媚儿顿生些许失望,便不再主动提及此事。后来,龚鼎孳来到金陵,对顾媚儿一见倾心,又公开大胆示爱,热烈追求,这也使余怀与顾媚儿二人生分了不少。而自始至终,李湘真却一直都在苦苦等待着余怀的回应,此番顾媚儿和龚鼎孳打的火热,这也将余怀推向了她这一边。
这些日子,余怀经常登门寒秀斋,懒洋洋的赖在榻上。李湘真性格孤傲,最看不得他这副窝窝囊囊,半死不活的样子,偏又是个‘刀子嘴’,便挖苦道:“怎么,顾媚儿把的三魂七魄给勾走了,你要是有本事就找她要去啊!跟龚先生争去啊!赖在我这儿当个活死人,做给谁看呢!”
余怀不耐烦的说道:“你说你,这关人家媚儿和龚先生什么事啊,我要是不来吧,你要说我无情无义,来了呢,三句不离媚儿,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我不过就是想在你这歇一会,却也始终不得安生!”
李湘真这下来了火气,说道:“媚儿,媚儿,还叫的这么亲热,她已经是别人家的媚儿了,你不是嫌我让你不得安生嘛,你给我走,哪安生你上哪待着去!我倒要看看谁能容得下你这副样子!”李湘真越说越生气,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将余怀一把拉起,便扯着他的胳膊将他往外轰。
余怀被她拽的不耐烦了,甩开她的手,大喊说道:“好了,我走就是!”
这下,可把李湘真给吓住了,她跌坐在地上,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说道:“好!你走!你走!走了就不要回来!”
余怀也是一肚子的气,便甩开袖子,也不管李湘真,径直向前走去。刚要迈出门口,便撞上了端着果盘刚要送过来的李媚姐儿,媚姐儿不慎跌坐在地上,手里的果盘掉到地上碎了,水果撒了一地。
余怀被撞得往后趔趄了几步,忙回过神儿来,扶起了李媚姐儿,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姑娘虽只有十三岁,却难掩其不俗的美貌,虽然他多次造访寒秀斋,却始终没有意识到这个一直躲在她姑姑后面的女孩竟是个绝色。他被媚姐儿的美貌震惊了,一言不发的傻站在那儿。还是李湘真从地上爬起来,小跑过去,担心的来回看了看媚姐儿有没有受伤,又问她:“有哪里磕着碰着了吗?”
媚姐儿撅着小嘴答道:“姑姑我没事,只是可惜了这一盘子的水果。”说完,便要俯身去拾起盘子的碎片,而在一旁的余怀却被她的天真烂漫,姣好容颜牢牢的吸引住了。
李湘真拦住她说道:“算了,碎了便让下人去收拾吧!”说完,瞟了一眼余怀,余怀这才猛然惊醒,蹲下身来,捡拾地上的碎片,可不慎便划到了手,手上立刻出现了一道鲜红的伤口,李湘真见了,便说道:“好了,瞧你这笨手笨脚的,还是去前头喊人吧!要不我这盘子没多少钱,倒还要贴上你的药钱!”
余怀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好,便神不守舍的出门去前厅叫人,这一路上他颇有些心猿意马,可叹自己到这个地方,来往多次,竟也没发现这个小媚姐儿的存在。从这以后,他来寒秀斋的次数更勤了,只是,这些日子里,他来的目的却只有一个,便是见李媚姐儿。
李湘真自觉那日的话自己有些说重了,幸好余怀并未放在心上,依旧照常来来往往,甚至比以前更加勤了。她也不敢在提了,还是像往常那般接待他,只是心中些许愧疚,说话不是那么尖酸刻薄了。可谁知,那余怀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些日子,余怀每次到来,便是要找李媚姐儿,李湘真也并未多想,这李媚姐儿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一天到晚也就是玩啊乐啊的,小女孩特有的天真可爱,虽说身在这样的环境,但对男女之间的情爱也是一窍不通啊,余怀每次来,都逗着她玩,在李湘真看来,也不过是大人领着孩子玩罢了,可正是她这种疏忽,却让余怀感到了有机可乘了。
他见小媚姐儿皮肤白皙,体态轻盈,眉目如画,尤其是一双玉足,小而精致,便觉她有飞燕之姿,特地作曲一首,交由乐师演奏,这小媚姐儿也是天资聪颖,不出多日,便能做‘掌上舞’以一大玉盘置于足下,媚姐儿可在其上翩翩起舞。当日便轰动了整个金陵城。
李湘真见余怀一下子便助媚姐儿一舞成名了,她心中也是无限欣喜,一喜是余怀肯费心帮媚姐儿,那不就是帮她李湘真嘛;二喜是见自己辛苦抚养多年的侄女,小小年纪便有红极一时的姿态,不枉自己多年来对她的栽培。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一日,余怀主动上门来找她,李湘真还是像往常般招待他,让丫鬟上了茶和果品,可余怀却显得有些神色异常,李湘真正在奇怪之际,余怀终于开口说话了,他说道:“十娘,我们相识的日子也算短了,你也了解我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我今日斗胆向你开口,求你一件事,请你看着我二人多年交情的份上能答应我。”
李湘真被他认真的表情吓了一跳,说道:“无论何事,你先说出来,不要吓我啊!”
余怀从怀里拿出一沓银票,放到李湘真面前,说道:“我想为一个人赎身,此生愿纳她为妾。”
李湘真心中激动不已,在这寒秀斋里,那个人能比得上她李湘真,并且其他人也并未与他有过太多的接触,李湘真断定,如果他决定为一人赎身,那必然只会是她。但她还是暂且抑制住内心的狂喜,羞赧地问道:“不知你想为何人赎身啊?”
余怀便说道:“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说到此处,李湘真更加欣喜若狂了,可后面的一句却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便是十娘你的亲侄女——媚姐儿。”
李湘真难以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她实在难以接受,自己等了这个男人的这句话等了这么多年,可他要为其赎身的人竟是别人,更加讽刺的是,这个‘别人’还不是‘别人’,竟然是自己的亲侄女!
她顿时又悲又气,一拍榻上的案几,猛然站起来,指尖颤抖着指着余怀,大怒说道:“好你这个没皮没脸的东西,竟然还敢惦记我的亲侄女,她才多大,亏的你还自称什么名士,怎么能说出如此龌龊不堪的话来!“
余怀不安地向四周望了望,低声哀求道:“十娘你小声些,我知道这样做的确有些荒唐,但我与媚姐儿也是情投意合啊,还望十娘成全!”
李湘真不减半分响度,接着骂道:“呸!有脸做没脸认的东西!去你娘的情投意合!媚姐儿还是个孩子,而你。。。比我还要年长几岁,还好意思在这儿向我求亲,你给我滚,滚的越远越好!”说罢,便拿起刚刚端上来还滚烫着的热茶一把摔在地上。
这时,一直站在湘真身旁一言不发的媚姐儿,却跑到她面前跪在地上,虽有些恐惧却还是鼓起勇气说道:“姑姑莫怪余先生,媚姐儿——媚姐儿愿意追随余先生左右!”
李湘真本来就是盛怒之时,一听这话竟然是从李媚姐儿口中说出来的,更加震惊,震怒之下便狠狠地打了李媚姐儿一记响亮的耳光。破口大骂:“好你个小娼妇,原来是你不知廉耻,这么多年我算是白养你了!”
李媚姐儿被李湘真打倒在一旁,白皙剔透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记火辣的红印,她用小手捂住左侧被打的脸,被李湘真此刻狰狞近乎癫狂的举动彻底吓傻了,她自幼父母双亡,由这个姑姑将她从小拉扯大,把她捧在手心里,不要说打她,就是责备她几句也是万般的舍不得,她本想一向疼爱自己的姑姑定会成全了她,却不料竟是如今这般情景,她彻底吓傻了,捂着脸,呆坐在地上,连哭泣都忘了。
寒秀斋众人闻声赶来,见此情景,便也猜出了十之八九。余怀心疼的跑过来想要将媚姐儿搀扶起来,可媚姐儿只是怔怔地坐在原地,完全不理会他。
李湘真见余怀如此关切,更是怒火中烧,见众人聚了过来,大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将这厮架出去!从今以后,不许他踏入寒秀斋一步!我李湘真今日对天起誓,自此与你余怀老死不相往来!”
门外的两个小厮听到了李湘真的吩咐,忙进来将余怀搀拉出去,余怀自然不肯就这样被赶出去,一路上不断挣扎,一个小厮告诉他:“余爷别为难小的们了,等我们大姐儿气儿消了,您再回来就是了。”另一个小厮也劝他道:“我们大姐儿什么时候真的对您动过怒,眼下正在气头上,您先回府吧,过几日自然没事了!”听到他们这么说,余怀才停止了挣扎,无奈的答道:“唉,那也只好如此了!”便这般灰头土脸的回去了。
不过李湘真这边还是怒不可揭,吩咐两个丫鬟把媚姐儿给锁起来了,日常吃穿饮食照旧,只是不许她踏出房间一步。这李媚姐儿本就是个孩子,一向疼爱自己的姑姑一下子变了脸,可把她吓的不轻,乖乖的待在房间里,不敢哭闹,更不敢再提余怀的事了。
可那余怀过些日子又来了,他心想,过了这么久李湘真也该消气了,像往常一样小孩子闹一会儿脾气,哄哄也就没事了。可谁知,这次李湘真确实下定了决心,不但不见,又差人将其乱棍打出,这下子,街上的人都看到了,堂堂的江南才子竟这般灰头土面,而这世上本就没有这不透风的墙,于是一传十,十传百,这件事便在金陵城传遍了。
从前和余怀有密切交往的那些名士们,此刻也都像躲瘟神一般地躲着他,唯恐避之不及,余怀的名声自此一落千丈。本来他还被邀请作为嘉宾,出席‘选美大会’呢,因为这件事也被取消了。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最该庆幸的是顾媚儿,这段时日,与其保持距离,才不至于为他所累之时。顾媚儿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看窗外潇潇雨歇,心中却是一种复杂的情感,没有一丝庆幸,只余一声叹息。
不过眼看就要到这五年一度的盛事——选美大会了,余怀的事也很快就被这件事压下去了。大家都知道,今年马湘兰因身体抱恙不能参加‘选美大会’了,这样一来,她连任了三届的‘花魁’宝座势必要空悬,而这一届的女子们,比起往届更是出类拔萃,连苏州名妓陈圆圆都特地赶来参加,可见此次盛会将会上演一番何等精彩的赛事。
秦淮河上的姑娘们个个摩拳擦掌,都想在大会上为自己博得一个好彩头,也好效仿马湘兰当年的风光。而此刻最紧张的恐怕要数前缘阁里的郑如英了,虽然有顾喜的暗中帮助,但她许下的承诺也只是助如是跻身‘四大美人’之列,而在郑如英的心中,这不过是当时的权宜之计,她的目标从没有变过,一直都是‘夺魁’。于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临近,她对柳如是的训练也是一天比一天的严苛。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