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马湘兰受责百军杖 王稚登还画雪上霜(2/2)
董小宛道:“您二位姐妹多年,自是没那么多计较的,若我拿了去,恐怕娘亲还要骂我的!”
尹子春道:“还是你娘亲,真真是‘财大气粗’!”
众人皆笑了,当下娘儿几个又说了会子闲话,便各自回去了。
待到天擦黑的时候,郑如英着人备了马车,自己一个人前往幽兰馆。
郑如英来到湘兰床边,见到原先风华绝代的马湘兰如今被打得遍体鳞伤只能趴在床上,不能动弹,与前几日刚知道马湘兰获了罪时,自己有些许幸灾乐祸之意不同,眼下见到了,就只剩下了一丝怜悯。
湘兰感到有人进门,便睁开了惺忪的双眼,见是郑如英站在了自己的床边,便强挤出一丝笑颜,说道:“你来了,若不嫌弃就做我床边吧!”
郑如英坐下说道:“你也真是的,都这把年纪了,还要去逞什么英雄,都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而今被打成这样,这下也该老实了!”
湘兰道:“就算被打成这样,若下次还有机会,我还要去摸得,公道自在人心,我就不信他能只手遮天!”
郑如英道:“谁不知道那九千岁是当朝权势滔天的人物,你敢和他斗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湘兰嗔道:“你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活像个老太婆!”
郑如英帮湘兰盖了盖被子,说道:“都伤成这样了,嘴上还不饶人,好好养伤,少说话!需要什么补品,明儿个我让人送来!”
湘兰笑道:“那就多谢姐姐的照顾了!”
郑如英嗔道:“少些贫嘴!唉,想想这些年,你也算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个贴心的人,这些年也没了什么音讯。”
这话才真正提到了湘兰的痛处,她沉默不语,郑如英见她如此,知自己话重了,也不知该说什么。马湘兰又想起了那个在午夜于她心头萦绕不去的身影。
这个身影的名字叫王稚登,字百谷,其父在朝为官。那王稚登年轻时曾流连于秦淮河畔,翩翩才子便遇见了绝代佳人马湘兰,两人一同吟诗作画,泛舟游湖,过了一段神仙眷侣的日子。但好景不长,王稚登家世显赫,绝不可能接受这样一个青楼女子。于是家里便写了封信将王稚登骗了回去,并让其在姑苏成亲,从此两人天各一方便再也未曾见面,平日只有几封鸿雁书信互诉衷肠,而湘兰偏是个痴情种子,平日只靠这几封纸片度日,不作他想。
马湘兰见郑如英一时无语,反倒开导她说:“本也无事,姐姐不必挂怀!”
如英道:“你该同我一同参悟佛经,四大皆空,方能无忧悲喜!”
湘兰心想:你郑如英拜佛多年,却还抛不下尘世的名利,可见真正做到四大皆空又谈何容易!想到这,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郑如英见她发笑,便说道:“你笑什么,难不成你疑心我有什么算计不成!哎呀,真真是知我者谓我心忧。”说完顿了一下,看了湘兰一眼后接着说道:“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了!我倒真是我如归去了,省的有人疑心!”说完,起身便要走。
马湘兰忙拉住如英的衣角,说道:“我心里哪里敢这样想,若是这样,必定叫我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过是想着姐姐久入佛道,早已参透红尘,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反观自己,却笑自己难成大器罢了!”
郑如英这才坐下,说道:“哼,也就是你,若换了旁人,我定不让他!若你愿意,我愿做你的引渡人,从此你我姐妹两个了却红尘,无牵无挂可好?”
马湘兰说道:“如此还请姐姐费心了!”
马湘兰原以为郑如英只是说说而已,不料,郑如英一大早就差人送了许多经书,外加从寺里请法师开过光的一尊观音一并送到了幽兰馆,马湘兰也不好拂了她的美意,只得让小厮收拾出一间空屋子,好供奉香火,又因伤势的原因,不能动弹,这些佛经正好解了她的无趣之感,每日翻看不在话下。
过了些时日,顾媚儿等人又约了一起,前去看望湘兰,里头正在玩笑着,却从外面进来一个丫鬟,手中拿着一封信,和一个装画的锦盒。那丫鬟进来将盒子和信双手奉上,说道:“夫人,这是姑苏差人送来的。”
这下,马湘兰来了精神,伸手接住,顾媚儿知是姑苏王稚登的东西,玩笑道:“哎呀,我们姐妹这日送夜送的补品还是不如王先生的一封信来的有用,有了这一剂良药,兰姨的伤怕是一下都能好了吧!”
柳如是倒是也听郑如英提起过这位王先生,对于这两位的事情也是略知一二,此时,她见顾媚儿说完后,马湘兰竟如少女一般脸上泛起两朵红晕,看来这马湘兰真真如外界传言一般用情至深啊!
马湘兰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先打开了锦盒,里面是一副兰花图,正是出自马湘兰之手,于当年两人要好时,湘兰赠予王稚登的。湘兰正疑惑着,打开信后,只见脸上由晴转阴,最后竟口吐鲜血,昏了过去!
这下可吓坏了众位姑娘,众人忙将湘兰团团围住,上前查看如何了,但也皆是束手无策,还是顾媚儿对李香君说道:“香君你快差人去请大夫来!”李香君连忙跑出去张罗着。如是拿起信一看,忿怒大喊道:“天杀的负心郎!这世间竟真有如此薄幸的人!”
这时,众人才回头看到那封信。原来,马湘兰戏弄魏忠贤而被责打一事早已传遍神州了,如今的王家还是官宦人家,世风日下,多少也要依附于阉党,先前王稚登与马湘兰的事在金陵城里也是人尽皆知,经过此番,王家便想彻底断了二人的联系,便让王稚登最后修书一封,也算是绝决信了,王稚登思前想后,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下笔,想起马湘兰以往的情意,实在是百般不忍,无奈父命难为,又怕家里真的受到牵连,便写了此信,信中他自称二哥,整篇的虚情假意而又无可奈何,请求‘妹妹’谅解。马湘兰实在没有想到那个曾经与自己花前月下,情意绵绵的王稚登,竟变成了这个冷冰冰的‘王二哥’,如此一来,这些年的情爱,均是付之东流了,况且从此连那一点点的书信慰藉也断了,真叫她又气又急,气的是自己一颗炽热的心,却被人弃如敝履;急的是从此与那朝思暮想的人儿再无瓜葛,今后他的喜悲都无从得知了!所以一下子就昏死过去了。
众人皆为这种薄情郎而愤怒,尤其是李湘真,她年岁大些,经过当年的事,又想到自身,便说:“这世间的男子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家里一个,外面一个,整日的朝三暮四,现在倒好,遇见事就跑得比谁都快,徒留下一个女人为他伤心断肠!”
顾媚儿早听出李湘真此话又在影射着余怀的事,便气她:“男人哪一个不是贪恋美色的,当年正值青春貌美,那自然是琴瑟在御;而如今兰姨已显妇态,即便是当年的缱卷万千,也难敌岁月无情啊!倒不如早下决断的好,免得徒惹伤心。”
旁人未听出二人的话里有话,都只道是说些为马湘兰打抱不平的话罢了,只有董小宛一人听出了话中的玄机,便说道:“可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古来除了卓文君以外,又有谁能做得到呢?若是做不到,反倒不如像兰姨一般,还有几年的盼头,只是可怜她如今连个盼头都没有了。”
柳如是听得一头雾水,分明是为着王稚登的‘临阵脱逃’,不念旧情,怎的就扯到了‘脚踩两只船’上了。不过,不由她多想,李香君就请了大夫进门了,众位姑娘忙将马湘兰放平,各自散开,好让大夫为其诊治。
大夫诊脉一会儿之后,说道:“夫人这是急火攻心了,本也无大碍,只是加上先前的伤势,有些严重了,这样吧,我先替她施针,待她醒来,请一位小姐随老夫前去取药。”
李香君说道:“全且听您安排,还是我随您走一趟吧!”
于是经过一番针灸治疗,马湘兰渐渐醒了过来,于是香君便跟了大夫出去取药了,不在话下。
湘兰醒来也只是背过人默默的流泪,,不肯多说一句话。众人见她如此,也都彼此使了眼色,各自告辞,只留下一向不喜多言,而又贴心乖巧的顿小文在此照看她。
过了些日子,马湘兰的病情有所好转,只是自此意志消沉,清心寡欲,也不愿与人交谈。眼看还有几个日子便要过年了,湘兰更是悲从心中而起,以自己现在的境况,真正是悲惨交加,潦倒无依了。可谁知峰回路转,这些个姑娘正在谋划着一个秘密。要知这些姑娘在谋划一个什么秘密,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