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2/2)
众人闲话之时,打马游街的队伍已经出现在街角,街上立马响起剧烈的欢呼,一时间各色鲜花绣帕香囊纷纷朝着马上的青年直掷而去。
尤其是那位探花郎,果然不负美男子的盛名,翩翩公子眉目含笑,此刻不知道多少少女醉倒在他唇角的那抹弧度之下。大汉民众纷纷颜狗本质爆发,投到俊美探花郎身上的绣帕香囊数量几乎是其他所有人加起来的总和。
纷落的花雨顷刻间几乎将探花郎整个人淹没,当事人不得不慌忙往旁边闪避,惹得身边其他同僚哈哈大笑。
梓芙之前凑热闹也拿了一支鲜花在手上,此刻看着身披“移动花雨”朝自己靠近的探花郎,忍不住捉弄心思顿起,想要往这花雨中再添一把火。
看到梓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刘彻无奈叹了一口气后握住她的手腕转了一个方向:“好歹上官桀也陪你打了这么多局麻将,这种时候你怎么也得给他个面子吧?”
这次殿试钦点的状元郎不是别人,正是之前麻将桌上赢的梓芙怀疑人生,后世被称为汉武帝“钱袋子”的财政大臣上官桀。
之前因为上官桀年龄过小加上对他的能力不了解,刘彻便将他放在自己手下各处磨砺,从造纸工坊到振华书院到上林苑再到未央宫,上官桀的表现从没有让刘彻失望,刘彻已经决定重用上官桀。
正好大汉第一次科举考试举行,刘彻便示意上官桀参加。凭上官桀的学识,状元之位十拿九稳,之后加官进爵步入权力中心顺理成章。
刘彻要让上官桀成为一个典型。以他告诉天下读书人,只要你有才,那科举就是你一展抱负的机会,只要你有才。
一朵鲜妍的牡丹轻飘飘地打着旋落在自己面前,上官桀下意识地抬头去看,正对上一众熟悉的面孔。
虽然难掩激动,上官桀还是理智地没有叫破对方的身份,只是在马上摇摇地拱了拱手,其他人都以为他是在感谢送花的姑娘,哈哈一笑之后便又继续打马向前了。
看着楼下汹涌的的人群追着游街的考子而去,梓芙半真半假地抱怨:“今日半个长安都见到了状元游街的风光,三日后的千金赛怕是无人问津了。”
自首届靠着秦登和刘彻的忽然现身一鸣惊人之后,梓芙一手创办的千金赛也闯出了名声,成为这长安城内不可错过的盛事。
只是梓芙的目的不在选拔政治人才或是文学大佬,只是想扒拉一些能帮自己实现脑海中后世产品的科技宅,所以千金赛的题目好多时候都奇奇怪怪的,在众多自恃才学的大才子纷纷折戟之后,这些饱读圣贤书的才子对千金赛也就没那么热衷了,不过梓芙压根不在乎就是了。
千金赛虽在“正统”读书人中不受追捧,可它背后的振华书院乃是和这些士人梦寐以求的官学圣地太学齐名的振华书院,不知道多少偏才鬼才的证道之地。
因此,自创办以来,千金赛的名头不仅丝毫不坠,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哪怕是御笔朱批的天子门生也不能抢了它的风头。
小丫头如今忽然抱怨起这来,怕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果然,下一秒对方就转过头来,双眼发光地开口:“不如陛下你过去,也给我们千金赛撑个门面。”
对于梓芙时不时拉自己狐假虎威的行为刘彻已经习以为常了,陛下不仅不想阻止,甚至还有些乐在其中。
就在整个长安城内沉浸在殿试游街和千金赛的双重震撼中的时候,长乐宫内却是一片凄风楚雨。
自从得知陈氏盗窃虎符,太皇太后窦氏气急攻心之下竟然一病不起,本就是黄土埋半截的年迈之人,突遭如此大变,寿数怕是长久不了了。哪怕之后淮南叛军被歼,虎符被卫青寻回,窦氏的病情也没有丝毫好转。
私下里窦氏曾经逼问过医工,得到的回答通通都是——怕不就是这几个月了!
以如今大汉人口的平均寿命,窦老太太绝对能称得上一句长寿,就算是这样,在得知自己生命无几的时候,窦氏还是不甘心。
窦氏一门能有如今的地位,靠的都是她皇后、太后、太皇太后的身份,族中小辈皆不成器,唯一一个值得她看重的窦婴,偏偏举止轻狂,心机和那些宦海浮沉的对手压根没法比。她如果死了,只怕窦氏一族离覆灭就不远了。
还有阿娇,自己曾要求刘彻除非谋反,否则不可动她。本想保她一世富贵闲人,没想到这丫头自己作死,竟然勾结淮南王一起谋反,还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竟然瞒着自己把虎符给偷了出去,窦氏简直要被她气死了。
只是哪怕被陈阿娇搞得再心寒,可想到女儿馆陶的哭求,窦氏还是只能无奈地闭上眼睛,儿女都是债啊!
刘彻到长乐宫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宫内的气氛十分压抑,不过这种小事他也没有放在心上,通报之后就直接进了里屋。
窦氏如今连床都下不了了,刘彻看到这座曾经压在自己头上看起来不可动摇的大山如今衰老得仿佛连喘一口气都费劲,却还是挣扎着不愿意低头的样子,忍不住心神巨震。
在窦氏的身上,刘彻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后的自己,也是这样须发皆白,皮肤皱得好像树皮一样,双手颤颤巍巍的连抬手都做不到,光是想想刘彻都觉得难以忍受。也难怪就算如始皇帝那样一个千古一帝的厉害人物,晚年时也对“不死神药”走火入魔。
不过,想到《汉书》上自己晚年干的那些事,刘彻又忍不住想要吐血,只怕自己早死十年比活着对百姓社稷更有利,有时候活太久压根就不是什么好事。
注意到窦氏眼中的急切,刘彻摇摇头将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恭敬开口:“不知祖母召见何事?”
眼前的天子,年轻气盛,意气风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年轻人特有的活力,而自己,垂垂老矣如风中残烛一般,已经不能影响到任何人了,可在这最后一刻,窦氏还是想努力一把。
咽下自己心中的不甘,窦氏盯着刘彻缓缓开口:“之前赵绾和王臧曾上书让你亲政,只是彼时你年纪尚轻,国之政令攸关社稷,我怕你处理不来这才一直没有同意。如今看到你将淮南王的谋反处理的很好,弄出来的那个科举也于朝廷大有裨益,老身也就放心了。”
窦氏话语中透露出的意思似乎是想要彻底放权,刘彻激动的同时却又有些不敢相信:“祖母谬赞了。”
“行了,这里就咱们祖孙两个,你也不必和我说那些场面话。”窦氏摆摆手打断了刘彻的客套:“虽然这些年朝中大事一直由我来处置,可我心中一直都清楚,这大汉,终究是你的!”
“老身自知命不久矣,到这个岁数也没什么可惜的了,你祖父还有你父皇怕是已经在下面等了我许久了,我下去之后我们也算一家团聚了。”
“大汉江山交到你手上我没什么不放心的。老身只求你一点,窦氏是我的母族,若是他们在我死后不生风浪,还请你看在我的份上让他们安安稳稳做个富贵闲人。”
“若是他们自己作死,你也……也不必留情!”
她已经反复敲打过窦家的那些小辈了,若是他们非要想不开作死,窦氏也没有办法。
窦氏真的是不行了,只这么稍微长了一点的话,她中途竟然停了好几次才气喘吁吁地说完。
看到窦氏如今寿数将尽的模样,刘彻虽算不上悲痛欲绝,可心中还是难掩哀恸。
虽然在刘彻少时窦氏曾因偏心小儿子的缘故和身为太子的刘彻有过利益冲突,甚至在刘彻登基后还一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可刘彻依然得承认,窦氏虽然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却还是一个不错的统治者;虽然偏心小儿子,但对其它的晚辈也是疼爱有加。
无论是在刘彻少年登基年少轻狂时果断弹压他过激的改革,还是在确定陈阿娇必废后不再干涉立后之事,亦或是在淮南王谋反时果断和刘彻统一战线……就算是为了心心念念的窦家,窦氏也没有枉顾律法。
刘彻和她的关系虽然称不上亲近,却也不是剑拔弩张你死我活,如今窦氏病重濒死,刘彻自然也不愿意再惹她生气,低低应声:“好。”
他并非睚眦必报气量狭小之人,之前虽与窦氏族人有过冲突,可那毕竟只是立场问题。窦氏过世后,窦家虽权势不再,可只要窦氏族人安分守己,刘彻也不会刻意去动他们。
得到刘彻的保证,窦氏的心放下来一大半,看到刘彻神色间并无不愿,窦氏终于还是强撑着开口:“阿娇的事……”
虽然被陈阿娇背叛的举止伤透了心,可窦氏还是不忍心看着自己唯一的一个外孙女就这么丧了命。
刘彻并未打断窦氏的求情,只是在窦氏说完后,他沉默许久之后才低声开口:“祖母有没有想过,也许陈氏自己想要的,并不是无尽的幽禁,而是解脱。”
窦氏没想到刘彻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刘彻不想放过陈阿娇,想要直接置对方于死地,毕竟谋反这种事,是个皇帝都不能忍。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哪有人想死的。
过大的情绪波动当即让窦氏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呼吸时胸腔中呼哧呼哧如同破风箱一样,吓得刘彻赶紧不断轻抚脊背给她顺气。
害怕窦氏会直接气出个好歹来,刘彻只得无奈低头:“朕保证,会尊重陈氏自己的意愿。”是愿意幽禁永巷了此残生,还是一杯毒酒三尺白绫,就让陈阿娇自己选择吧。
得到刘彻的保证,窦氏心底的石头落地,原本灰败的脸色透出几分红润来,甚至连因为失明而浑浊许久的双眼似乎都亮了许多。
看到窦氏直接起身,兴致颇高地让宫人给自己准备热水沐浴更衣,刘彻的心禁不住地往下坠,窦氏如今的表现,分明就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不忍扰了窦氏的兴致,刘彻直接退了出去,漫无目的地在未央宫内乱转,还没等他整理好纷乱的思绪,沉闷的丧钟声忽然响彻整个皇宫,一起的还有宫人的哭嚎:“太皇太后殁了——”
“太皇太后,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