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028(1/2)
尤却接过钥匙, 对面的男人已经站直身,垂眸静静看着他。
“你是902的住户?”男人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低沉也有些不真实。
“是。”尤却迟缓地点头, 借着雨停后洒进楼道里的月光, 尤却看到男人身上穿着一身深色的运动装,衣服上的反光商标正幽幽泛着绿光。
“我是新搬来这里901的租户, 就住在你隔壁。”男人见尤却退后一步满脸防备, 轻轻笑了笑,“你不用担心, 我没有恶意,只是见到邻居想打个招呼。”
尤却想起刚才自己看到隔壁房间亮起的灯,表情一下子缓和了不少:“你好。”
男人把运动连帽衫上的帽子套头上, 比了个下楼的手势, “我去跑步,再见。”
尤却喉咙里的再见两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个互相打招呼却不知道对方姓名的邻居就已经消失在了昏暗的楼道里。
尤却冲了个热水澡后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 沈焓给他发来已经到家的语音,尤却觉得两个男人之间语音对话有点奇怪,只回复了一句:学长好好休息。
尤却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只觉得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顾贺宁不过睡在他旁边半月有余,再加上没有小羊毛在他耳边聒噪, 尤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几日来, 他从普陀寺里请了几道开光的符纸, 挂在门口上辟邪,也喝了佛寺里烧过的符纸水,虽然知道可能对那些东西没有效果,毕竟尤却上次只是坐个电梯就进入了那边的世界,但每天出门看到这些,也算有个心理安慰。
这样一想,尤却渐渐有了困意,他刚闭上眼睛,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两下,尤却拿过来看了一眼,沈焓发了一条长达五十秒的语音,而他并不想打开,指尖一摁转化成文字大概扫了一眼,沈焓的意思是这次吃的不尽兴,过几天有空再约。
尤却锁上屏幕,把手机放回了原处。
他翻了个身,并不想打字。
迟了这么久的回复,尤却早已经忘了要回什么。
尤却租的公寓一层楼上二十几间房,但他的和隔壁新租出去的房子在逃生通道对面,距离电梯间要远很多,因此也像是被其他房间隔绝一般,平日里见得人少,隔壁邻居似乎早出晚归,尤却总能时不时听到隔壁的开关门声。
尤却再去医院时,看到那个被叫作徐周的新来的医生正背对着他低头和护士交代什么。
徐周带着口罩,但身形挺拔高大,在住院部的走廊里极为显眼,远远看过去,他的背影和顾贺宁有几分相似。
病房时时刻都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尤却从一开始闻到就胃里难受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尤优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起伏比先前明显了许多,尤却看着她苍白地像是纸片般脆弱的面孔,心里却多了几分激动。
刚才陈护士告诉他,徐医生在例行检查之后发现,尤优最近对外界感应刺激有所回应,像她这种重度昏迷的颅脑损伤患者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尤却去水房接水,在走廊上恰巧和刚查完房的徐周碰了个照面,尤却脸上挂了笑:“徐医生,你好,我是304号房尤优的家属,尤却,谢谢你最近对尤优的照顾。”
徐周虽戴着口罩也难掩他高挺的鼻梁,他脚步微顿,一双幽黑的眸子落在尤却伸出的右手上,他眼睫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一皱,握了握尤却的手指很快撤回:“你好,不用谢,医者本分。”
徐周态度过于冷淡,尤却讪讪地抿了抿唇,还没找到接下来的话茬,不远处地病房里有人喊了声“徐医生”,徐周比尤却高了半头,目光越过尤却,侧着身子,和尤却点头示意就头也不回的走向了那人。
尤却本就不善言辞,他本来还觉得徐周和搬来的邻居很像,这么一接触却发现两人性格简直南辕北辙,医院里的这个徐周孤冷不好相与,而他的邻居远远看到他就会笑着和他打招呼。
尤却给尤优擦拭完手和脚,他握着尤优的手,心里喜忧参半,虽然尤优并没有醒来,但长时间昏迷不醒的人突然醒来,也会有器官迅速衰竭从而死去的情况。
尤却叹了口气,他深深看了一眼尤优,趴在了尤优的床边,却梦到尤优跳楼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阳光过于明媚的夏日,尤却从办公室赶到体育馆时,楼下已经挤满了人。
尤优穿着单薄的蓝白相间的校服,马尾辫下的小脸上全是泪痕。
“尤优!你别做傻事!有什么事和哥哥说!”尤却心提在嗓子眼,朝着尤优大喊了两句,他脚下一点不敢停歇,一步跨三个台阶,拼了命的往天台跑去。
午休还没结束,看热闹的学生却吵翻了天。
“就是她,三班尤优,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才初一呢,就去勾搭初三的小草,不要脸。”
“你们不是早就不和她说话了吗?她今天又是怎么了?”
“我们全班女生都讨厌她,可是校草找她呀,今天数学课代表不小心把她试卷扯破了,她就委屈的哭了,天天都这样,真的太烦了。”
“别看她站在楼顶,她不敢跳,一会儿肯定还会去班主任那打小报告。”
楼下的声音嘈杂又不堪入耳。
尤却被头顶毒辣的日光晃的睁不开眼睛,尤优逆光,已经站在了栏杆处。
“哥哥……你来了……”尤却眼角不断有晶莹的光点滑落,她神情恍惚,却轻轻笑了起来。
尤却心头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他张开手臂,缓缓靠近尤优:“尤优!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知道不知道那边有多危险!你才十二岁,有什么事告诉哥哥,哥哥就你一个亲人了,你别吓我,尤优!”
“哥哥,对不起,我受不了了,他们天天骂我,往我身上吐唾沫,撕我的作业,女生都不理我……呜呜呜……哥哥,对不起,我真的太难受了……”尤优轻轻摇了摇头。
尤却看着尤优转过身,她回头看了一眼尤却,稚嫩的脸上带着入眼可见地让尤却看到就觉得心惊胆战地解脱的笑。
楼下爆起一声声的尖叫惊呼,尤却睁大的双眼,眼角酸胀,眼泪夺目而出,风声呼呼的从他耳边刮过,他屏住呼吸,朝尤优飞奔而去,尤优却纵身一跳,像断线的风筝一般直直朝地面坠去。
尤却伸手去够,指尖和尤优生生错过。
他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头上太阳越发毒辣,尤却双手颤巍巍地扶住栏杆,明明只是三层楼的高度,尤却不敢往下看一眼,余光里黑压压的人头让他浑身止不住发抖。
尤却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脚下一软,整个人失去了知觉。
“哥哥……哥哥……”
尤却恍然听到有人在喊他,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依旧在沉睡的尤优,他深深吐了口气,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哪种情绪更多一些。
尤却手背一抹,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
尤却一直呆到晚上九点才依依不舍地关上病房的门,电梯间里的电梯被管理员管制,在等着拉本层楼的重症患者,尤却在医院食堂草草吃过两口饭,他看到也有等不及转弯去走楼梯的人,尤却稍一犹豫,也跟了上去。
前面那人走的很快,脚步啪嗒啪嗒地,下了几层后就走出了楼道。
楼道里亮着非声控的照明灯,空气流动缓慢而闷,尤却余光瞥到一个矮小的黑影一闪而过,他脚步微顿,扭头往后看,楼梯间里光线惨白,他身后空荡荡的,隐隐可以听到外面走廊护士推着小推车走过的声音。
尤却感觉有东西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他心提在嗓子眼,下意识放轻呼吸,又立马加快脚步,就近找了个楼层走出了楼梯间,生怕再闯入死亡世界,他最不喜欢晚上的医院,死气沉沉,哪怕他坐上了电梯,光滑的电梯壁上映照的人影也都是表情沉重且木讷的,然而直到他回家,也没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
尤却这一天头昏昏涨涨的,回到家门口眼睛酸胀,他手背抵着额头,温度高了些,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
邻居这时正巧和他一前一后开门,看到尤却,目光落在他露出的泛红的脖颈上,眼睛微眯,径直朝尤却走过去。
尤却头顶覆下一道阴影,模糊了他开门的视线。
他捏着钥匙,后知后觉地抬头,和徐周张着同一副面孔的男人垂眸看着他,开口说:“你看上去不太好。”
尤却掀了掀眼皮,看了男人一会儿才想起这个是他的新邻居。
不过想到徐周在医院里对他不咸不淡甚至说有些冷淡的态度,尤却低下头,拧了几下钥匙,门开了:“我没事,吃药睡一晚就会好。”
门把手背徐周摁住,尤却开门受阻,不解的重新抬头看他。
徐周盯着尤却的眼睛,语气带着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我是医生,听我的。”
尤却愣住,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顾贺宁的影子,想到顾贺宁,尤却嘲弄一笑,突然说:“你是徐周?”
徐周静静点了点头:“是我,最近流感很严重,不能大意。”
尤却总觉得这个人和他在医院里看到的不一样,但脑子里昏昏沉沉地也不容尤却想太多。不过这是他妹妹的主治医生,尤却心里也就对徐周多了几分信任,他开门侧身道:“进来吧,我房间有点乱,你别介意。”
尤却去给徐周倒了杯水,搁在茶几上:“家里没有茶叶了,实在是招待不周。”说着,他就去找温度计,挂在了嘴里。
徐周站在门口一直没吭声,尤却发现他垂着眼,沉默地看着地上。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尤却看到了玄关鞋架最底部那双比其他鞋子大两号的黑色拖鞋。
顾贺宁消失后,他一直没有收起来,大概是心里隐约感觉顾贺宁还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尤却并没想过让徐周换拖鞋。
他挪开视线,招呼徐周进屋坐下,一边掐着时间点,拿出了体温计。
尤却捏着手里细长的体温计,看了半天也没看清多少度。
突然他手中一轻,徐周眯着眼稍微一瞥:“三十九度五。”
尤却呆呆点头,他已经很久没有发过烧了,徐周双手摁着尤却的肩膀将他调转了一个方向,大概所有公寓房间构造都是一样的缘故,尤却被他熟门熟路地推进卧室。
“你不要乱动,等我回来。”徐周抛下一句话就折身往外走。
徐周大步流星地回来时,尤却已经趴在床上昏昏欲睡。
尤却身上烧的滚烫,徐周掀开他的衣服,用沾着白酒的消毒棉轻轻搓在尤却后背上。
微凉的触感让尤却身体一抖,酒精挥发吸走他身上热度带来的冰凉感着实让尤却舒服很多,尤却哼唧两声,想要翻身却被摁住了肩膀。
半醒半睡间,尤却脑海里恍然划过一个念头。
徐周这是在给他纯物理降温,这个治疗方法在尤却小时候用过,时隔这么多年,他没想到还会有人用。
这方法虽然老旧,可这些年,尤却生过大大小小的病,能不去医院他就吃药硬抗,尤其是尤优出事后,没有人再这样温柔耐心地给他擦过后背。
尤却烧的意识有点不清,趴在床上还没等徐周擦完他就已沉沉睡去。
擦过白酒的后背红彤彤的一片,尤却肤色并不是特别白皙的那张,但手感温暖细腻,徐周指尖动作滞了滞,幽黑的瞳仁如同一潭深水,深沉莫测。
徐周给尤却反复擦了三遍,从耳垂到脚趾,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
尤却呼吸声音很沉重,徐周将他翻身朝上,安置在枕头上,整个过程熟练而又轻柔。
房间里只有尤却和徐周两个人,除去尤却清晰可闻的呼吸声,安静极了。
小羊毛扯着床单爬到了床上,它看着坐在床沿的徐周,视线落在尤却红润的脸上,瘪起嘴巴,轻手轻脚地靠在了尤却头发上。
“呜呜呜,尤却,窝不过几天没见到你,你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呜呜呜,顾……”它吸了吸鼻子,稚嫩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鼻音:“大坏蛋自己生气还不让窝见你呜呜呜,他真是太坏了。”
小羊毛的声音很大,它在医院吸了很多的鬼气才得以现身,它跟在尤却身后,尤却跑得辣么快,它好不容易追上去,却在门口遇到大坏蛋。
徐周坐在床沿,视线低垂,静静看着尤却,仿若根本听不到小羊毛的哭嚎。
小羊毛自己啜泣了许久,没人安慰它,它就闭上了嘴,委屈巴巴地把哭出来的羊毛一根不落的揣到它刚给自己织好的大红色的斜挎兜里。
它已经有尤却手臂那样长,没法再钻进尤却的头发里,只能窝在尤却的脖颈处,蹭蹭尤却的下巴,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静谧的房间内,突兀响起手机铃声,尤却似乎被这声音惊着,不安的呜咽一声。
徐周本想直接摁掉电话,在看到屏幕来电显示时拧起眉头。
屏幕上不断闪烁地学长二字实在是刺眼,徐周余光瞥了一眼熟睡中的尤却,毫不犹豫地把来电的人名拉进了黑名单。
徐周手很凉,尤却抱住他觉得很舒服,看到尤却那么依赖他,他慢条斯理地脱掉外衣,掀开尤却身上的薄被搭在俩人身上。
小羊毛一脸惊恐,还没来得及大叫就觉得眼前一花,它屁股摔了个开花,再一睁眼发现自己被扔到了地板上。
徐周,不,应该是化去徐周面貌的顾贺宁,侧躺在尤却身侧,他将尤却环在自己怀里,嘴角向上勾了勾。
顾贺宁身上就像是个冰袋,尤却总觉得有凉气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传来,他不由得回抱住了顾贺宁,头在顾贺宁胸膛前蹭了蹭,寻找到一个舒适的角度,继续沉沉睡去。
顾贺宁唇边笑意愈深,他头偏了偏,下巴轻轻磨挲了尤却发顶几下,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小羊毛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扔出去过,它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绿豆般大小的小眼睛,快速地爬回床上,它跳上枕头,看着快要抱成麻花一样的两人,简直都要气哭了:“窝……啊!顾贺宁,你霸占窝的位置!”
顾贺宁眼睛掀开一道缝,带着凉意的视线在小羊毛身上缓缓滑过。
小羊毛原本叉着腰,被他这一看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算,算了啦。”小羊毛才不会承认自己怕这样不说话的顾贺宁,它心胸宽广,才不与顾贺宁计较,哼。
小羊毛点头,觉得自己这样做的很对。
不过它看着抱得紧紧的两人,还是垂头丧气,轻叹了一口气后,小羊毛只得躺在了床的外侧,委屈巴巴地只占了巴掌宽的位置。
它真的应该在床底,不该在床上。
呜呜呜,可是真的好气哦。
尤却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幽闭昏暗的房间内让他有些时空错乱的错觉,他右手下意识搭在额头,指尖碰到了半干的毛巾,愣了愣。
他大脑放空,身上有可以忽略不计的酸痛感。尤却想了很久才记起,昨天晚上他发烧了,在门口碰到了徐周,然后徐周就给他擦酒降温。
后来的事情,尤却就记不得了,大概就是徐周给他擦完后背后就离开了他家。
他没想到在医院时徐周对他那么冷淡,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的模样,私下里居然这么热心,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好医生。
尤却在床上赖了半天,实在是饿的难受,才慢吞吞地套上衣服,他先试了体温计,体温已经降到了三十六度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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