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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计(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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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闻祁离开后, 慕先生并未立即离开, 他斟了一盏茶。缭缭白雾升腾,可直至清茶彻底冷却, 他也未曾端起。

日近西斜时, 门扉被人从外推开。一袭白衣的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慕先生眼也未抬,只道:“你来了。”

乔青澜止步在慕先生身前,目光扫视了室内一周,盈盈福身:“先生与镇南王世子谈得似乎不太好。”

慕先生清冷着声音道:“镇南王世子与齐王世子妃毕竟曾是母子,顾念着齐王世子妃的感受也在意料之中。”似是想到什么,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乔青澜,“倒是你,怎么发现镇南王世子对齐王世子妃非是母子情谊的?”

他本意是想借齐王世子妃, 让齐王府与镇南王府两败俱伤, 可没料到的是, 镇南王世子竟然对齐王世子妃有男女之情,若是镇南王世子也淌入这淌浑水,齐王府与镇南王府想和谐共处也难。

乔青澜想起虞归晏大婚那日夜里所见情形,笑道:“先生让青澜等候您的安排, 青澜数月未动,也唯有替先生看着镇南王与镇南王世子了。”

自此前与慕先生见面被顾玄镜发现后, 她便一直安安份份的,十多年都等过来了,几月不动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道:“齐王世子与齐王世子妃大婚那日夜里,青澜也是无意中发现镇南王世子竟然在庭中站了一宿, 看的方向正是齐王府,那时青澜便起了疑心,又多留意了几日,方才敢告知先生。”

毕竟又有哪个做儿子的会在自己母亲新婚夜里睡不着,非要在夜里站一宿呢?

“你做的很好。”慕先生眼里笑意渐深,他看向乔青澜,“等我登基后,贵妃之位必属卿卿。”

乔青澜眼波微动,脑海间有那么一刻想起了那抹胜雪白衣,可转瞬她眼前又浮现记忆最深处媚娘被一群山野粗人强迫那不堪的一幕幕,甚至是上一世一心一意相信林一清却反遭毒打的一切过往。

顷刻之间,她眼底的动摇散尽,眉眼间的笑意尽显:“青澜盼望着先生功成之时。”

她有错,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慕先生笑了笑,起了身:“时辰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他接过随从递过来的斗篷,戴上,“你也早些回去罢,免得顾玄镜生了疑心。”

乔青澜应了声“是”,目送着慕先生离开:“青澜恭送先生。”

慕先生离开酒肆后,慕光不解问道:“主子真要给乔小姐贵妃之位?”

闻言,慕先生轻笑一声,笑得轻蔑又嘲讽:“她也配?”想起什么,他忽地侧了身去问慕光,“慕徽呢?她可有好好照料她主子?”

慕光恭敬道:“慕徽传来消息说,主母近来害喜得厉害,一直没用多少,消瘦了不少。”

慕先生眼中都微微一柔,温声吩咐道:“天热了,你吩咐慕徽做些不太凉的甜食,她身子不怎么好,受不起太凉的膳食。”想起她喜凉的偏好,他无奈地笑,“定莫让她食太凉的了,对她和孩子都不好。”

慕光应下,见着自家主子只有在提起主母才会露出的笑意,干涩地垂了眼,问道:“主子既然不会允乔小姐贵妃之位,镇南王又对乔小姐起了疑心,何不现在做个干净?若是日后主母与镇南王知晓,岂非不妙?”

毕竟乔青澜的作用已是在十年前便尽到了。

提起乔青澜,慕先生眼里的柔和敛尽,冷意尽显。他冷笑道:“当然是为了给顾玄镜迎面一击。”他摩挲着指腹,意味深长地道,“不让顾玄镜彻底崩溃,怎么让他死?”

若是顾玄镜知道当年都错了,他倒是想知道,他还怎么冷静。

顾闻祁离开京城那日,天光大好,也正是林含光一案刑审那日。

顾闻祁在长安城外伫立许久,终是与礼部尚书重景德辞了别,纵马远去,长说紧随其后。

重景德送了顾闻祁离开,便折返了。镇南王伤势未愈,颠簸不得,还未启程回淮安,只是耽搁了这般久,镇南王世子却要回淮安坐镇大局了。

与此同时,往日里清静的刑部今日却是忙了个底朝天,乔游身为刑部尚书,一早便到了刑部,等候齐王世子、御史大夫与大理寺卿的到来。京兆尹说到底比乔游官职低,虽与之不怎么交好,倒也是懂得官场尊卑,比乔游更早便到了刑部,等候诸位贵人。

尽管林含光一案远没有到三司会审的地步,可朝中谁不知道,几方势力都盯着这个案子呢,甚至连皇帝都时刻留意着,毕竟虽然仅有刑部主审,可惠信帝竟然还派了齐王世子与御史大夫监察。若是一般案子,御史中丞监察也便够了,更遑论下令朝中清流砥柱的齐王世子监察?

林春和、公孙期是案子当事人的父亲,一早便到了。关押多日的嫌疑人公孙翼则被暂时安置在侧房,只是因着身体还未好完,不能久站,又因着只是嫌疑人,乔游便为其设了座椅。

御史大夫万承业也在不久之后到了刑部,乔游与苏文敬赶紧迎了上去。两人齐齐躬身作揖行礼:“万大人。”

万承业连忙托住两人:“二位大人何须多礼?”他往大堂里面看了看,“这般早,人都来齐了?”

乔游比苏文敬官职更高,他回了万承业的话:“太子太师大人还未来。”

乔游口中的太子太师便是齐王世子。齐王府满门荣耀,齐王任职尚书令,连身有旧疾,时常在天机寺修养的齐王世子也被皇帝尊为太子太师。

只是虽说齐王世子为太子太师,可因着时常在天机寺修养,也并不常教导太子,更未明显偏向太子,贤王党军方势力远胜太子,最大的问题是贤王登基名不正言不顺,可若是有了闻氏支持,于贤王来说,那便是得了民心所向,因此,贤王才会为了闻氏一族势力而与太子争斗不休。

万承业是贤王一党的中流砥柱,自然也对齐王世子百般推崇。他笑道:“时辰还早,我们来得太早了,还是太子太师大人”

“诸位大人聚在一处,已是开始商讨案子了?”

万承业话音未落,一道温凉清冷的声音便蓦然远远传来。

三人齐齐转了视线,便见着一袭玄纁玄端的齐王世子已是落步入了庭院,许是伤重未愈,齐王世子脸色还有些苍白,可却半分无损其威仪端肃,饶是长袖善舞的御史大夫万承业,想起朝廷变幻莫测的风云之争,齐王世子却能半分不沾身,也不得不承认,齐王世子深不可测。

哪怕万承业年长齐王世子数十岁,他也不敢忝居大意,赶紧躬身作揖:“下官见过太子太师大人。”

苏文敬与乔游也同时作揖行礼,毕竟虽说乔游是齐王世子岳父,可到底齐王世子无论爵位与官职都远高于乔游,那里又轮得上齐王世子向乔游行礼?

闻清潇淡声笑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待得三人起身,他问道,“可是本官来晚了,诸位大人这是在大堂外探讨起了案子?”

万承业道:“大人未曾来晚,此刻还未到刑审时间呢。”他道,“下官也是刚来,正与两位大人提及时辰尚早,没想到这般巧,大人也早到了。”

乔游也道:“是啊,下官正同万大人、苏大人说着呢,这离刑审还有两刻钟,早呢。”

闻清潇看了看不远处的大堂里,又将目光落回在庭中三人身上,道:“倒也的确是早了些,不过既然人都齐了,便先准备着开始罢,早些让林公子沉冤昭雪也好。”

闻清潇虽是监察,可到底他是官职最高的,刑审之外,几人都需要听他吩咐,三人便在行礼之后下去准备了。不多时,刑审便开始了。

乔游虽是主审,可因着心中有鬼,又有齐王世子监察,多少有些心虚,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坐于左侧的齐王世子,方才一拍惊堂木:“传嫌犯公孙翼!”

公孙翼因着伤势未愈,又因身份特殊,身上并未戴枷锁,也非是被押挟进堂,而是被人推进了大堂:“草民公孙翼见过几位大人。”

公孙期自公孙翼进了大堂后,便一直担忧地看着他。公孙翼是公孙期的老来子,一直被捧在手心疼,也是这般,才养成了公孙翼张扬不成器的性子。公孙期虽是恨铁不成钢,可也知晓自己这个儿子是万万不会杀人的。被冤枉的儿子身体未好,又收押监狱多日,他怎能不忧心?

林春和也是在公孙翼一进大堂便看着他,可却不是担忧,而是愤恨。林含光不仅是他的老来子,更是他唯一的嫡子,嫡子没了,他要再多的家财又有何用?

因着这案子有卷宗,公孙翼又有杀人动机,也有杀人时间,是最大嫌疑人,缺的就是杀人证据和公孙翼的亲口承认。乔游同万承业对视一眼,立刻转而看向堂下人,厉声问道:

“公孙翼,你去大牢探监三日后林含光死于非命,仵作验尸,林含光是身中北巅雪而死,在此期间,除了你,没有旁人去看过林含光,你作何解释?”

公孙翼到底出身世家,哪怕纨绔,倒也不乏氏族嫡子的气势,因此哪怕是此刻,面上也不见多少惶恐惊慌。他从容自若地道:

“回大人的话,此前林含光将草民打成重伤,他被关进了监狱,草民自然是欢喜的,去看他,当然也是去讥讽一番。至于林含光身中北巅雪而死,草民的确不知。草民行得端坐得正,不喜林含光便是不喜,可又怎么会偏偏挑自己去看林含光时下毒,惹人怀疑呢?”

公孙翼毫不掩饰自己对林含光的不喜,承认自己有杀人动机,也有杀人时间,可也正是承认得坦荡,又因为一般不会有人愚蠢到在自己嫌疑最大的时候杀人,反而教人觉着不是他杀了人。

乔游原以为公孙翼纨绔,难当大任,没想到他这般上道,心中登时轻松了不少,又问道:“你说你没下毒,可有证据?”

“草民当时只带了一个侍从,没有旁的证据,但有官兵看守在侧,大人大可传当值的官兵审问!看看草民有没有趁机下毒!”公孙翼不卑不亢地道。

闻得这话,乔游并未即刻传讯当值官兵,而是以请示的目光询问以闻清潇与万承业。万承业朝乔游微颔首,也同看向闻清潇。

闻清潇见状,道:“既是如此,便审罢。”

得了闻清潇的应允,乔游便唤差役审讯官兵,因着当夜当值的官兵多,并未直接带入大堂中审问,而是在大堂外设了审问刑具。公孙翼身份特殊,没人敢轻易加刑于他,何况刑部与御史台都是贤王的人,就更不会对公孙翼施刑了,但于官兵来说,审问便通常伴随着酷刑。

一轮是言问,不加刑,当夜当值的官兵都说没看见。

乔游抬了抬手,示意继续,三轮用刑具之后,受了皮肉之苦的官兵有些受不住了,在即将开始第四轮时,有人开了口。

差役匆匆忙忙进得大堂:“禀大人,有人招了!说亲眼看见公孙翼对林含光下了毒!”

“招了?”乔游一惊。

“什么?!”公孙翼震惊。

“什么?!”

贤王陡然起身。

他走到慕先生身前,“你让人招认是公孙翼对林含光下了毒?!”

贤王听得一惊,连对慕先生的尊称都忘了。

慕先生淡然自若地道:“殿下勿急。”他将茶盏推至贤王面前,“某非是想定公孙公子的罪,而是想让这桩案子结得让人寻不到错处。”

“请先生解惑。”贤王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倒也平静了下来,接过茶盏。

慕先生不疾不徐地道:“虽说刑部和御史台都是我们的人,可陛下派齐王世子插手此事,摆明了对殿下不信任,若是直接让人招认了是周方生毒害林含光,未免让陛下生了疑心。”

贤王一听,顿时明白过来:“还是先生思虑周全。”

慕先生微眯了眉眼:“我朝虽不奉行酷刑,但却深信人在最痛苦最临近死亡边缘所言证词最为真实。当值官兵受刑后指证公孙公子,的确是让人相信就是公孙公子投了毒,可若是比他受刑更重的官兵指证了周方生呢?”

贤王浅抿一口茶,眸深如海:“先生是想让他们相互指认,然后去对方府邸搜查证据?”

慕先生轻轻一笑,一双墨眸氤氲如雾:“某与万大人、乔大人商议过,将供认的所有人都打到只余一息,再以家人胁迫,这时候指认公孙公子的官兵翻了供,指认了周方生。”他笑得意味深长,“殿下以为如何?”

室内有片刻的寂静,旋即,贤王击节赞叹:“妙啊,实在是妙!先生高才!”

此举不仅嫁祸了太子,而且会让朝臣以为是太子一党嫁祸不成,遭了反噬。

慕先生笑道:“纵使是陛下偏袒太子,想必也会疑心到太子身上。虽说不能让陛下厌恶太子,但陛下多疑,也许会怀疑太子想夺权也未可知。”

刑部大堂,在第一个官兵招认之后,后面竟又有官兵招认了,只是招认的却不是公孙翼,而是周方生。名唤夏良的官兵言,周方生给了他北巅雪,让他在公孙翼走后,毒死林含光。

“什么?!”乔游一惊。

周方生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周方生的父亲周昭。周昭于门下省任职门下侍郎,是左相萧向之手下得力干将。左相又是太子一党。

登时,大堂中众人面色各异,连一向中正的公孙期都面色震惊地看着夏良,而林春和在夏良说出周方生名字时,却没有半分轻松,他仅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夏良。

至于闻清潇,则是自始自终面色都未有丝毫变化,只是在夏良说完后,微挑了音问道:“夏良?”

“正是卑职。”夏良因着受了刑,声音很是微弱。

而乔游在闻清潇开口时,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万承业。

万承业以眼神示意乔游稍安勿躁,他虽不了解齐王世子,但以闻氏家风来看,齐王世子便是受了陛下指派而来,应当也只是公正断案而已,万不会偏袒于太子,只要审讯无可挑剔,齐王世子自然不会施压,现在也应当只是正常询问,毕竟林含光一案已经够引人注目,现在又牵扯了一个太子进来,齐王世子不开口询问才是不正常。

闻清潇垂了目光去看夏良:“你可知谎报证词是何后果?”

夏良本已是奄奄一息,闻得那寒凉清冷的声音微一挪动视线,对上闻清潇冰寒的目光时,却瞬间犹如浑身的血液都凝固,惊惧惶恐顷刻间窜到顶点,不该出口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好在最后一刻,他勉强压制住了:“卑职未未有说谎。”

乔游就坐在闻清潇身侧,自然感受到了那一刻闻清潇刻意的威压,连他都险些受不住,更何况是堂下人,好在就在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时,夏良还算是勉强压住了恐惧,没有说不该说的。

万承业也意识到不能再让闻清潇审问下去了,否则估摸着真的会出事,他没料到齐王世子竟是这般狠戾独绝。

万承业赶紧在闻清潇开口问下一句话之前道:“既然他说没有谎报,不如把招认了的人都再加刑,看他们到底说的是真是假。”他微一停顿,以眼角余光打量闻清潇,“闻大人以为如何?”

闻清潇并未开口,仅是深看了万承业一眼。也仅是这一眼,万承业瞬间便明白了为何方才齐王世子分明是看夏良,而身侧的乔游却是都僵硬了。好在闻清潇似乎并未打算为难他,闻清潇缓缓道:“也好。”他转而去问乔游,“乔大人以为呢?”

“下官也觉得甚好。”乔游连连点头,赶紧吩咐了差役将人拖下去施行。

待得又几轮刑过,这一次,所有官兵都招了,哪怕胁以家人,也竟都指向周方生。

乔游看着堂下彻底晕过去的一众官兵:“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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