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槎南渡归墟上（1/2）

落跑的末代女皇。有夏后主——青嬴。

在逃。

“有夏余孽，罪不容诛。”

时隔多年，嬴珠仍然记得那位高高在上的君候终审发落的论断。彼时她还唤作青嬴，保有年少的傲气和天真。

她甚至有勇气以待罪之身质问赤帝，我算什么呢。

“她活不下来。给我。”

这是他们最后的交集。他冲她递出一只手。而她什么也握不住。或许青帝信徒天生受上天眷顾，她从撑着浮槎从归墟逆流而上，穿过咆哮信风带，搁浅在幽灵水晶宫，随冰川迁徙到北嬀溟，最终被深白·成物与捡回天极咫，目睹逃亡至此的小寒·袤若静静陨落。

兜兜转转，她还是自投罗网。

赤金权杖贴在下颌，挑起伊人的视线。是久违的容颜。

“……陛下……一点都没变呢。”嬴珠仰起脸，失神地喃喃自语。“三十年对神来说最不值一提，可我的一生……都已经过去了。”

“归墟上是时间之外的孤岛，你本可以藏在那段时光里，一梦千年。”赤帝垂眸睥睨匍匐在脚边的逃奴，缓缓伸手抚上她的后颈。“可满意了？”

嬴珠脊线一颤，几乎维持不住跪姿：“不……不……她什么都不知道——陛下！！！稚子何辜……”

“她不是你的女儿，”赤帝·成知味缓缓开口，面无表情，“小寒·袤若兵解夺舍，她不是你的女儿。那个被诅咒的孩子……绝无可能活下来。小寒·袤若的去留，东君自有定夺。”

嬴珠踉跄仆地，回首望去，身着拾光衣的北嬀濛诸子在三千升神阶上跪了一地，白衣黔首，绵延至东华门外，端的是……满座衣冠雪。

“冕下容禀——！！！”阶璧之下，为首的林散之疾声顿喝。“小暑·叱昀 横行奡桀，戕害不辜，尚香令柏衾伤重垂危，我北嬀上下誓要讨一个公道！求冕下开恩！万望垂怜！”

（注：1. 小暑·叱昀·成识昧

3. 横行奡桀：横行：不遵守正道而行，指行动蛮横，依仗暴力干坏事；奡、桀：夏代的两个暴君。像奡和桀那样为所欲为，蛮横凶残，不讲人道。

4. 戕害不辜戕：杀害；辜：罪过。杀害或伤害没有罪过的人）

“万望冕下垂怜！”闻宪章、衣步遥搀扶着刚刚经受砭骨之刑的林散之，目眦尽裂，大声疾呼，无数拾光学子纷纷附和，请愿之声山回谷应，响彻云际。

万千星斗长跪稽首，东华门披斩衰、缌麻拦驾请愿，擦亮的眉间砂星罗棋布，交织汇聚成煌煌之火，昭示着北嬀濛上下在所不惜的决绝。

“你想做什么？畏罪自尽？”大暑·熛怒·成知味以权杖在嬴珠左肩上以巧劲压制，清喝一声道破她从云阶上跳下去的意图，微微俯身，“青嬴。我每天都要换好多身衣服，但是他们都暗地里嫌弃我的品味。你为我裁衣，我从来不必管。你扔下活计就跑了，我很生气，你的年终奖没有了。”

嬴珠的脊线躬得更甚，只是攥着衣角的手略略一松，肩线由于紧绷太久发出理智透支的颤抖。

赤帝近侍察言观色，识得意味，微微躬身进言，送嬴珠一个顺水人情：“陛下，那个叫柏衾的孩子是北嬀濛的尚香令，据说她调制的素问香堪称一绝。您不是刚斩了一个调香师吗？这孩子就很有灵性，想必忠心也是靠得住的。”

嬴珠下意识仰起脸，期冀地望向熛怒·成知味。

熛怒·成知味翻转手腕，赤金权杖倐地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左手掌心的纹路。他不置可否地转了转右手拇指上的赤金权戒，忽然将右手递到嬴珠面前，答非所问：“好看吗？显不显手短？”

嬴珠一怔，只觉得好生荒谬，一时间忍俊不禁，又不得不生生按捺住笑意，生怕成知味恼羞成怒、大猫奓毛，清隽的柳叶眉拧来拧去，在此时此地，眉目飞动间，神色竟分外生动鲜活，惹得视线流连。

——熛怒·成知味审美成谜，品味总是让人一眼难尽。但是平心而论，即使他再怎么脑回路清奇，土里土气的足金扳指戴在他手上，也嚣艳不可方物。

嬴珠心神微荡。这实在是一只指节修长、宽薄有力的手。成知味嗜好各式各样、五光十色、质感分明的戒指，他沉思时十指交叠，十指上琳琅满目的牵链戒指交相辉映，煞是令人心旷神怡。

不过只手扣住腰肢、力道失慎，戒指很容易在肌肤上硌出青紫的印子，他就颇多收敛。但此行来见，他还是戴上了一只权戒，以示郑重。

嬴珠下意识摇头。美色惑人，总是不经意间卸下她的心防。

熛怒·成知味心满意足，熟稔地道了一声：“来。”

(*▽*)

嬴珠迟疑不决，定定地与成知味对峙半晌，小心翼翼地将左手搁在成知味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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