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1/2)
希宜有些好为人师的毛病,平时无处发挥,这次逮到阿筠这么个认真的学生,不禁尽情挥洒起来。
阿筠自家的两个亲哥哥都是留过洋的高材生,不说学富五车,也称得上见多识广,但他们各有事做,也从没有耐心教导过阿筠什么。
她上的私塾里只有两个老学究,开口子曰闭口诗云,阿筠对现代文艺的浅薄了解还是自己读书看报得来的。
同是官绅小姐,希宜则受益于父亲的开明,二十岁远渡重洋,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求学,是国内少有的高学历女性。
她自己就是国内顶尖知识青年中的一份子,自然对现代文艺的前世今生如数家珍。
希宜说得嘴巴都干了,见阿筠虽然听得专注,但手下仍是一张白纸,提醒道:“你该拿笔记一下。”
“我的记忆力不错,从来用不到笔记。”阿筠回道。
换成别人大概会以为她在吹牛,但希宜从小见过的天才人物多了,很自然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嫣然一笑,“这再好不过了,你基础不好,要想以后在学术上有所建树,非要有些超越常人的能力不可。”
她偏头想了想,“听说令兄想把你塞进沪市国立大学念书,如果目标只是镀个金,好在婚姻市场上为自己增加筹码,那么国立大学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你有天赋,也有志于学,金陵女校才是更好的选择。”
阿筠对大学了解有限,但金陵女校在江南名气很大,她还是听过的。
她姑家的表妹念新式学堂,上中学时的理想大学就是金陵女校,只是中学毕业后就被家里安排嫁人了。
阿筠目中浮现出憧憬的亮光,随即就黯淡下去,摇头道:“我家里不会允许的。我的事情都是我大哥在管,他是个强硬派,决定好的事情不允许别人提出异议。”
余大哥未必了解阿筠,但阿筠绝对了解自己大哥,他的西式作派只是为了合群,其实内心还是老一套。
他从来瞧不起女性,认为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属品。当初陆鹤章公然退婚,打了余家的脸,也打了他的脸,他就起了念,决定把她带出来上学,名为教她独立,其实不过赌着一口气。
如今陆鹤章向他低头忏悔,他的面子得以挽回,便不再将她上学当成要紧事了。
大哥不是不疼爱她,但他整个少年时代都在旧时代度过,骨子里还流淌着一些旧时代的东西。
希宜初听诧异得很,但想到她不过一个弱女子,没有任何经济能力,便觉得可以理解,“为什么不试着和令兄谈一谈呢?你们是一家人,互相尊重才是相处之道。”
女性天生更擅长消弭冲突而不是激化矛盾。希宜比阿筠年长,思想更为成熟,遇到问题,首先想到的不是对抗,而是协调。
阿筠有些踌躇不决。
从小习惯了被压抑被管束的她,一想到要挑战大哥的威严,就感觉浑身寒毛倒竖。
但与此同时,内心还有个坚定的声音在不断告诉她:这么做是正确的!
阿筠在进行思想斗争,希宜的身子抵着书桌,从脖颈到脊背弯出清瘦柔和的线条,窗台上越冬的兰花静静开着。
书房的门这时开了,一只皮毛黑黄相间的狸猫踮着脚走进来,耳朵尖尖的竖着,圆眼睛里透着机警。
希宜弯下腰迅速一捞,将爱宠捞到怀里抱着,手指挠了挠它的下巴,“小花,你怎么过来了?”
狸猫小花舒服地眯起眼睛,尖尖的小耳朵抖动两下,在她怀里摊成一张猫饼,模样憨态可掬。
“我们家老太太也爱猫,屋子里都快成猫窝了。”阿筠看见这只可爱的小猫,笑着摸了摸小猫的脊背。
希宜像是找到知音一样,献宝地举起小猫给她看,“小花很可爱吧?”
阿筠点点头,接着就听见房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很快有个年轻女子探进头来,叫道:“大姐,爸爸找你呢!”
这女子只在门口晃了一下,传完话,扭头就跑了。
听她叫希宜“大姐”,大概是陈家的哪位小姐,但其形象实在不敢恭维:身材微胖,面容平庸,和阿筠同一样式的齐耳短发,在她头上活脱脱像个锅盖!
外表不出色还罢了,做事也莽撞失礼,阿筠实在对她生不出好印象。
希宜尴尬道:“失礼了,我三妹她被家里惯坏了。”
她这个三妹和她不是一母,二人关系也不亲近,但总归是一家,三妹行为失礼,她脸上也火辣辣的。
阿筠作为客人,对主人家小姐的教养不便发表意见,只能保持缄默。
两人出书房问了佣人,得知陈父正在客厅,还未走到客厅,就听见些微喧闹声,希宜从中听出了熟悉的声音,便不肯再过去。
阿筠疑惑地看向她。
希宜竖起食指在唇上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楼梯上有个死角的设计,可以看见下面客厅的情况,她拉着阿筠走到那里,小心地不露出一片衣角。
阿筠不明所以地望了望客厅,见陈父被五六个男青年围绕在中间,这五个青年个个精心打扮,尽力展现自己的谈吐气质,顿时了然,悄声问:“他们不会都是你的追求者吧?”
她听说现在像希宜这样留过洋的名媛,身边有许多追求者是毫不稀罕的,这甚至还是一种时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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