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言情 > 谁与乘澜归 > 第九章 云别

第九章 云别(2/2)

目录

她闻声前来查看,却在门前遇到了十数张陌生的面孔。来者阵仗不小,为首的是位年龄与她相仿的女子,瓜子脸,削肩膀,眉宇间气度不凡。

她愣了一下,正要开口询问来人的身份,那女子却忽然含笑朝她身后招手道:“岳师兄!”

她回头一看,便恰好瞧见岳梓乘从屋里走出来,被风卷起的桃色花瓣有几片吹落在了他的肩上。而他看清了来人,也神色一动,颇为惊讶地问道:“翩翩,你们怎么来了?”

那女子道:“掌门师伯收到你的来信,焦急得不行,连忙派我们前来接你回山了。怎么样,师兄,听说你伤的很重,恢复的可还好?”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那女子似乎松了口气,目光转而落在久澜的脸上,含笑询问道:“这位姑娘是?”

岳梓乘向久澜身侧靠近了几步,笑道:“这位是近日医治我,照顾我的夏姑娘。”又对久澜道:“这是我师叔的女儿,武翩翩。”

武翩翩忙对久澜鞠了一礼,笑道:“夏姑娘,多谢你对我师兄的照顾。”

久澜忙还了一礼,快步退开了,并低下头道:“你们先聊,我去煮茶了。”走到门槛边时,又不经意地回头一瞥,心中忽觉惘然若失。

岳梓乘带他们进屋时,久澜正搬了张小杌子坐在炉边煮水,一边托着腮,一边听着隔壁传来的三三两两的交谈声。

听得最真切的是武翩翩的声音:“师兄,你好像不大愿意跟我们回去?”

岳梓乘道:“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来,本来我是打算再将养两日然后回山的,所以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武翩翩道:“你也别怪掌门师伯心急。周师兄已经走了,他不希望你再有事!而且……叶阁主,他也很惦记你。”

岳梓乘道:“我都明白。我会跟你们回去的,但你也要先容我将这里的一切都整理妥当。”

武翩翩愣了一下,然后试探地问道:“师兄,你是……舍不得夏姑娘吗?”

岳梓乘没有答话,也没有听见他的任何回音。久澜埋首于掌间,头顶的铃铛响了一瞬,便喑哑了。

茶煮好后,她故作若无其事地去为齐云派的众人斟上茶,回到厨房时却迎面撞上了岳梓乘。他似乎等了已有一会儿了,此时正捧着一小坛酒,在与她对视了一眼后,便拉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

进屋之后,他如往常一般打开酒坛,对她笑着招呼道:“久久,过来,陪我喝两杯吧。”

久澜望着他,也如往常一般走过去了,却摇了摇头,为他的空酒杯倒上了满满一杯酒。

若在从前,她虽然也不喝,但会笑着抢下他的酒壶,对他佯装怒道:“不许喝!”然后再笑盈盈地看着他把酒壶抢回去,心满意足地给自己倒上一大杯。

岳梓乘的神情有些失落,声音亦带点沉闷:“我就要回山了,你都不愿好好跟我说句话吗?”

久澜抬头望着他,沉默了片刻,道:“你回去后,我留给你的药,记得再吃上三五日,能固本培元。”

岳梓乘抿了一口酒,笑叹道:“好,我记住了。”又道:“你说这次我回去后,下次再见会是什么时候呢?”

他摸了摸下巴,盘算道:“日后师父看我肯定会比现在更严,我大概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频繁地下山了,而你说你们山下又有先人创的什么‘桃云霞絪阵’,世代守护着万重崖,不让外人进出,我也不能去找你。”

说着说着,忽然眼前一亮,道:“不如这样吧,你要是想我了,就去找叶兄帮忙,让他替你捎个信给我。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齐云后山的那条小径吗,到时我就从那里下去接你。又或者直接让他把你带上山也行,我们还能聚一起喝两杯呢,如何?”

久澜凝望着他满是期待的目光,许久,缓缓道了句:“好。”

岳梓乘见她答应了,不由笑得更深了。那是他脸上许久未见的灿烂笑颜。久澜见了,只觉得心里越发的难过。

她站起身,断断续续地道:“那个……隔壁傅叔的孩子病了,我一会儿得过去看诊,所以……就不送你了。你多保重,后会有期。”

岳梓乘的目光瞬间暗了暗,但很快这份阴霾便被一扫而空。他笑道:“好吧。”又对着她的背影反复叮嘱道:“你以后要是想我了,可千万要记得来找我,我等着你。”

岳梓乘一行离开时,她正躲在窗后,透过桃枝远望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虽然他们谁都没有说破,但久澜明白,他此次回山究竟意味着什么,而近日时局动荡不安,也让她很难真的去齐云山找他。今日这一别,他们恐怕当真要很久都见不到了。

但她之所以仍选择避而不见,便是因为害怕在他面前掉下泪来,然后,就舍不得放他走了。

此后数月,她不能时常下山。尽管每日都在更加刻苦地研习医道,但随着送来医宗医治的教内子弟日益增多,江湖上的种种风声她也仍是听得一清二楚。

如此听得多了,了解得多了,心底里那些埋藏已久的迷惘和无奈也就一同翻涌上来,凝结在心头,日渐浓郁。

她早就知晓掌天教与各派之间不甚和睦。作为一个屹立江湖数百年都无人能端动的大门派,其根基之深厚,势力之庞大,自然会有人眼红,也会有内部子弟的嚣张与不安分。

这种积聚已久的恩怨绝不是一两日就能形成的,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化解的,到她这一辈时,就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先辈留给他们的现实了。

从她十四岁那年初次下山,此后数年,或独自游历,或随长辈外出寻访,凭着所见所闻,也逐渐了然,即便那些江湖门派与本教之间背后多有怨怼,但表面上总还是客客气气的。彼此相安无事,倒也能勉强维持着平静。

但近半年却不知何故,忽然之间矛盾便频繁了起来,竟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听几个受伤的剑宗弟子说,这其中是有误会在里面,但似乎又有人在从中挑拨。

医宗向来是教内的边缘派系,地位最低,势力也最弱,许多事务都不能直接参与,而如她这般排行靠后的弟子便尤甚了。许多事情她都只能靠道听途说来了解,也因此,她难以知晓这其中的真正缘由。

所以近两次她同宗内的师兄姐被派往教中分舵时,都有借机暗中查访。但是,当她被拦在人群之后,第一次亲眼目睹了自己教中的弟子恃凶为恶,第一次亲耳听到那些愤怒至极的人们管他们叫邪魔外道时,她先是晴天霹雳般的震惊,继而忽然就恍惚了。眼前的所有人都扭曲成一团揉皱的纸,唯有一声声尖锐的叫骂不绝于耳。而那些持着红刀子的人就与她站在一起,并若无其事地抹去了上面的斑斑血迹。

那一刻,她感到自己什么都没做,却什么都做错了。

直到所有的人都散去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她才堪堪回过神来,落下了一滴眼泪。

再也不用去追究什么真正缘由了。从他们开始作恶的那一瞬起,所有或真或假的罪名都已坐实了。无论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无论源头孰是孰非,他们就是凶手,洗不清了。

她有苦难言,却也无从辩驳。那些面目狰狞的行凶者们,确确实实与她同出一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懂。

那个晚上,她整整一夜都没有入眠。这也是她十七年来感到最无助的一个夜晚。

后来她偶然救下了岳梓乘,看着他每日好转,心中固然欣喜,但面对他时,更多的笼罩着她的,却是一种无名的害怕。

从前她年少不知轻重,可以跟这些正道出身的子弟们肆意玩闹,无所顾忌。之后她有了说不出口的心事,但也存着他会不在意门派间的成见,与自己站在一处的愿想。

可现在,似乎一切都变得困难了。离他回山的日子越近,她便越刻意疏远,怕的就是透过他黑色的眼睛,看到他们兵戈相向的那一天。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