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一曲终了,词情皆哀婉绕梁不绝,姜湑心头软绵绵的平添了一份愁绪,却又不知这愁绪从何而来,不禁站起身感叹道:“若有机缘,真想一睹先皇后是怎样的龙章凤姿,绰约不群,竟然能引得一朝天子痴心不改十七年,诶,七郎,你不好奇?”
牧韶幸不服,粗着嗓子喊:“凭什么不问我?”
蔚广洲执着酒壶,起身缓步踱到床边,侧头望着水面映照出的点点渔舟之火,洒脱轻笑:“佛语说,人生在世,就如身在荆棘丛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由我们这位陛下来看,情之一字,可不就如荆棘丛中最锐利的一根心尖刺?遇到了,谁又晓得到底是劫数还是缘法!我是俗人,不愿庸人自扰。”
“快得了吧!”牧韶幸只把一嘴肘花儿嚼得铿锵有力,生生打破了风雅气氛,含混不清的说,“我听我父亲说了,广选淑女充入后宫的旨意已经上了邸报,用不了多久就要明发全国了!你们瞧瞧,这再情圣,也是男人不是?没差别!”
樊小娘子暗自里摇摇头,目光偏向一旁。
蔚广洲突然目光向下,轻声说:“蒯诩走了。”
牧韶幸和姜湑不自觉起身跟着向下望去,但见其一行人雁翅排开阔步向前,簇拥着蒯诩在首,放眼望去,浩浩汤汤,倒真有几分气势。
“他这吃饭就真是认真吃了个饭?”牧韶幸带着一丝嘲讽,“果然土鸡出身,插上彩羽也装不成凤凰,微末小官而已,瞧瞧,带着一群泥腿子跑栖霞馆来装大瓣儿蒜,我都替他寒碜!”说完有意攀扯樊小娘子,“你也说说看,他吃饭是个什么样?就那群......哎呦,别是像进了牲口棚吧......”不等别人打断,自己也觉得又些过头,讪讪的住了嘴。
樊小娘子勉为其难的垂下头,不愿在口舌上惹事,只说:“蒯巡检嫉恶如仇,口碑是好的。”
牧韶幸不过还是借着酒气发散刚才那点被蒯诩抢了风头的不满,非纠缠着樊小娘子细说他吃饭时的行状。
樊小娘子不得已,只好绕了个弯子,“若说吃饭风雅的,谁比得过京城翰林院陈学士,传闻他每到应季必吃花宴,越是品种名贵的越要入菜;还有当今的薄熙长公主,不过幼年做了个什么噩梦,便有方士给了个蓝鹊舌汤的偏方压惊,日日晨起都要喝上一盏,一喝就是十几年,那蓝鹊本就稀少名贵的鸟,就为着那芽尖大一点的舌头,把举国的蓝鹊都几乎捕捉的绝了迹。唉,可说到底,这些于您各位是风雅,于我们寻常百姓听来,却只是觉得惊心罢了。”
“你难为她做什么,心里有气自己发散去!”姜湑将牧韶幸推走,打圆场道,“自古民以食为天,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可谁也不是天生就风雅的,富过三代方知穿衣吃饭,这话一点不假。你不喜那蒯诩,咱们以后绕着点就是了,何苦自己上赶着去找不痛快。”
蔚广洲又叫樊小娘子弹曲子,几人说说谈谈,终于把牧韶幸的注意力撂开了。
月朗星稀,风绻浮云,逆着水边渐行渐远,向北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姜宅。
小猴子扶着姜湑下了马,拍两下门上的铜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仆便应声来开了门,弓着腰接过小猴子手里的马缰绳,牵向马厩方向去了。
小猴子晚上不好往内院里去,和姜湑又说笑了两句,就停住了脚,回到门房,从怀里掏出一包花生米打发时间。
姜湑正想往嫡母房里去请安,刚跨上游廊,还没走上几步,就听见远处遥遥传来一声气势如虹的喝斥,细品品,极像是自己的妹妹汝嫣,不禁脚下转了个方向,寻声过去。
影壁旁边,一个瘦小的影子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汝嫣悄悄提溜着小篆的后脖领子,将人强行拎起来,虚着声问:“你没事跪什么?也心虚?”
小篆苦着脸说:“心不虚,可能有点肾虚......要不怎么最近总腿软呢。”心里寻思着大概其不是自己的问题,腰杆子挺了挺,咬着耳朵问,“这人怎么了?您刚才抽冷子一声喊,可太唬人了!”
汝嫣挑了下眉头,只冷声问:“你不认识我?”
那小可怜抖手抖脚的回答:“大、大姑娘!”
汝嫣也不和她兜圈子了,“谁让你盯着我的?”
“盯着您?”小篆瞪圆了眼睛,不知这结论是怎么推导出来的,狐疑的望过去。
小可怜连连摇头,“怎敢盯着大姑娘,是、是范小娘的晚饭用的完了些,我侯在这里等着收碗盘,刚才冷不丁瞧见大姑娘了,怕您觉得我是在这里躲、躲懒,这才......”
汝嫣的气势弱了些下去,悄声问小篆,“这后边是范小娘的院子?”
小篆也知道,范小娘亲生的兄妹俩一向养在大娘子房里,和自己的亲娘反倒关系疏远,一年里都见不上两回,可俗话都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尽管范小娘一病十几年,可是连亲娘住在哪里也能忘,还是多少有点过分!
小篆抗议似的只是点点头,没作声。
汝嫣瞧着那小丫鬟,直觉还有些疑惑,可又说不出具体的来。
说起来,她对于整个姜家,至今情感上都还是很难有代入感的,当然了,任谁忽然被扔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也不可能一下子就落地生根,建立起完备深刻的情感联系。
至今除了景大娘子让自幼缺少母爱的她多少因情感投射有了些回护之意,大多数时候不过是冷着眼做个壁上看客罢了。
可她毕竟死过一回的人,机警劲儿更胜往昔。
记得上一世,她每次往陛下书房去,刚转过九龙壁,便有个黑衣的小黄门猫着腰从侧门一溜烟往里头去报信,她都看在眼里,也不点破,每每还暖笑着看陛下提早预备好了站在殿前,惊喜似的看她一路逶迤而来,叹一声:“皇后与朕心有灵犀。”
当时她一脑门子浆糊,陷在那绮罗编织的春秋大梦里,如今细细想来,却觉得哪根丝线都透着那么不通常理的邪性呢!
她深吸一口气,变了个策略,语速极快的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家生的还是外头买来的?一向是哪里当值的?谁能证明?为什么小篆不认识你,你却认识我?范小娘为什么用饭晚了?今晚用了什么菜?昨日用了什么菜?快说!”
小可怜一抖,“我叫茴香,厨房李嬷嬷的小女儿,岁数小,这两月刚进来当差,只负责往回提这边的碗盘,我、我......”她忘了后面的问题了,抬手擦擦滑到鼻尖的汗珠,又不敢让对方再重复一遍,急的快哭了。
“她叫茴香,在厨房帮忙,我认得的。”一个轻快的男声从旁边由远及近的传来,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汝嫣,不解的问,“她还小呢,惹着你了?你好好说就是了,哪里学来这么疾言厉色的做派?”眉眼间不大高兴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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