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阙猜酒 梅下散财（一）（2/2）

蓝衫人何许人也？

他闻名天下，纵横江湖二十年，为自己赚的一个名满江湖的‘侠’字。又因侠字之后还有一个‘盗’字，他在海捕公文中值万两白银，他在宵小之辈眼中是一座藏宝库。

谢他也罢，恨他也罢，他何曾放在心上？这样的一个人物，何须别人的怜悯？他江湖经验老道，闻到了浑身都是良药的气味，他知道是眼前这位少年救了自己的命，但是轩辕眼中那丝常人不易察觉的怜悯触怒了他，他竟突然如一个泼妇般破口大骂起来。

可惜，他只骂了两句，又被点了哑穴。他只能把一股泼天的怒气，埋在胸前，透过双眼狠狠的盯着少年。

轩辕干脆找个平坦之处躺下，恰好与他四目相对，慢悠悠的说道：“你后背筋络伤了三处，最严重的一处，如藕断丝连一般，若你再动...”轩辕说到此处，见他双眼中透出一股不屑、不服、睥睨的神色，腮边微微一动，嘴角顿时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世上少见的讥讽之意。

轩辕他这副模样，喃喃道：“你果然是侠盗向偏北。”

蓝衫人听了，嘴角的讥讽之意更浓。不止是嘴角，他的眼神里也开始充满了讥讽之意。他仿佛不只是讥讽眼前的少年，他的眼角微微瞥了一下远处的天，又似乎把天也讥讽了一遍。

他在讥讽什么？他为何要讥讽一个救他的少年？他为何连蓝天都要讥讽？

轩辕从他脸上的讥讽之意抽神，看了一眼险峻的山势，又抬眼望着极远处天边盘旋的老鹰，思索了片刻说道：“我下山取些食物，一个时辰之后，便回来了。”

蓝衫人闭上眼睛，竟似再也懒得看轩辕一眼。

轩辕寻了一些树枝，走到蓝衫人眼前，道：“我现在要解开你的穴道，你千万莫要乱动。你后背的筋络若是断了，你就永远屁股朝上出恭了。”

蓝衫人被解开了穴道，可能听见轩辕说的永远屁股朝上出恭，果然闭着眼睛不再乱动。

轩辕见桀骜不驯的向偏北终于肯听，便哄道：“此处险峻，凶兽易防，但恐鹰隼伤你。我要用树枝将你挡住，向兄莫怪。”

蓝衫人忽然笑道：“不错，我就是向偏北。你既救了我，我的命便是你的...”他说到此处，突然叹了口气，睁开眼又盯着轩辕看了一会，又闭上眼道：“你快去快回，咱们早早做个了解，也省的你担心我尸身不保。”

轩辕听他承认自己是侠盗向偏北，展颜一笑。又听他胡言乱语，楞了片刻，也不想和他争辩，打满水罐泉水，一溜烟脚踩险峻突出的乱石走了。

向偏北看着轩辕的身影，嘴角又露出讥讽之意，喃喃道：“武功了得，也不知你受了谁的指示...也不对，若他受人指使，如何知道自己此时受伤在此？莫非他是神机门的人？”他想想自己此番因好奇，夜闯神机门偷看潜龙地网，终被传说中的神网重创，而后被神机门的高手追杀。如此推断，少年是神机门的可能最大。

一只大鹰，忽然从天而降。它歪着威风凛凛的头，转动着晶黄色的眼，微张着锋利的尖嘴，一条长长的鹰舌突突的跳个不停，两只强而有力的鹰爪，在岩石上来回走个不停，发出‘哒哒’的声音。

它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番之后，先去泉水旁边仰脖呷了一点水，展开有四尺多长的双翅，倏地跳到树枝杂草搭建成的庞然大物上，用黑色的瞳敏锐的透过树枝，盯着里面的向偏北。

向偏北俯身向下，歪头看见一只大鹰落下，本觉有趣。待大鹰跳到树枝上，这才醒悟，原来它是琢磨着怎么吃了自己。心中那股英雄末路的凄凉升起，他悲怆的一声大吼，听见那只大鹰吓得展翅而去。

情急之下的一声大吼，换来一阵挫骨抽筋般的痛。

他虽痛的死去活来，但这份痛却无意间驱赶了他受伤后的焦虑、混沌、迷茫，他的脑海忽然恢复了往日里敏锐的判断：“少年不可能是神机门的，自己的轻功天下第一，世上有哪一个傻瓜跟踪自己背着一只水罐？临走还真的打满了水。”

少年知道自己的身份，少年的眼神聪慧而善良，少年虽神采绝世，却穿着农家的衣裳。向偏北的心底升起千丝万缕的疑问，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已经说服了自己，少年，只是无意中救了自己，少年真的下山给自己取食物去了...

可惜，这个善意的念头稍纵即逝。向偏北嘴角又露出一丝讥讽之意。这一次，他讥讽的是自己：“向偏北，你若是还信世上真有善心之人，你就是一个绝世少见的蠢驴。”

向偏北骂完自己之后，喃喃道：“就算少年真的是一时发了善心，他下山途中若是想起一万两白银，难免不会心动。哎，这世上，有谁不会为了万两白银出卖一个陌生人的？”

向偏北此时重伤在身，回想一生中受尽的苦难折磨，他纵然英雄末路，其实心底还是盼望着这残酷的世上有一丝良知尚存，可是，有吗？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