鹁鸽呼雏 乌鸦反哺（四）（1/2）

沈家庄，文风渊薮之地。八百年前至今，中过四位状元，一百一十七位举人。

二十四条青板石路将一千五百一十六户整齐划分。路旁多是四季常青的阔叶树，每家每户的外墙爬满了红白蔷薇。调皮的微风，戏弄着‘嗡嗡’叫的大木蜂，东踩一下花枝，西踩一下花瓣，冷不防将它送到光可鉴人的铜环前，大木蜂不喜欢自己黑黑的容貌，一头钻进盛开正浓的一朵蔷薇里，再也不肯出来。

沈小娘站在沈家庄外的大道上，痴痴的看着扬长而去的三驾马车，脸色极为难看。沈三浪一只鼻孔塞着一块小花布，顶着一脸的泪痕，呆呆的看着沈小娘。

马夫抽出一杆铜管烟袋，闷声不吭的‘吧嗒’着。

丫环梅儿望着远去的三驾马车，恨不得拔腿就逃，偏偏腿软的一步也挪不动。

“四年来，一心巴结三个官太太，今年总算以姐妹相称。不料，海边一场打闹，让她们失了脸面，招呼都不打，就这么扬长而去，显然心里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儿。”沈小娘左思右想，叹了口气，小嘴吐出两个字：“走吧。”

梅儿如获大赦，赶紧上前搀扶，‘啪’，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不知护主的贱婢！明日就把你卖了！”沈小娘衣袖乱颤，狠狠的说道。

“求二夫人饶命，奴婢知错，奴婢下一次一定拼死护着小少爷。”梅儿跪在大路上，泣不成声道。

“起来，人前丢人现眼的东西！容我想想，回府！”沈小娘理了理发簪，看着梅儿魂飞魄散的模样，心里解气又痛快。

其实，今日之事，沈小娘如何敢让沈老爷知道？沈老爷为人薄情寡义，人前又极爱虚名。被他知道沈三浪得罪了三个官太太，定打死儿子。如此吓唬一番梅儿也好，省得她这些日子和老爷眉来眼去的。

沈小娘想到此处，顺手拿下沈三浪鼻孔的小碎布，见不再流血，握住儿子的手，轻轻安慰了一番。

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踏踏’马蹄声。马蹄声由远而近，到了沈小娘的马车旁边，停了下来。“是沈夫人么？”马车外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沈小娘心中一动，赶紧掀开马车帘，看了一眼便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沈三浪坐在旁边，恰好将两人的眼神看的清清楚楚。只见男子书生打扮，面容俊朗，此时正与沈小娘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黏在一起，久久不舍分开。

沈三浪虽小，却是个人精，心里甚是讨厌这个男子。又过了一会，沈小娘和书生附耳嘀咕了几句，沈小娘便命车夫启程了。

“小娘，我要学武功。”沈三浪狠狠的说道。心里想的却是一打轩辕，二打刚才和小娘挤眉弄眼的男人。

“傻儿子，我知道你想打那个叫轩辕的。但是你想，官太太的儿子也被打了，她们怎会放过那群崽蛋？”沈小娘笑了笑，略微一想，又劝解道：“以后不要把心思放在这些穷人身上。你好好读书，长大了也做个官老爷，那才威风呢。”

“官老爷厉害，还是我爹厉害？”

“若是你当了官老爷，升堂木一拍，你爹都得跪下，你说谁厉害？”

“我当了官老爷，第一件事便是升堂审案。罚我爹拿着板子，亲手打沈三屎二十大板！”沈三浪说到此处，看着沈小娘道：“小娘再打他十个板子，给小娘出气！”

“你倒是记得给小娘出气，只是以后别叫你哥哥沈三屎了，小心他打你。”

“先生说过，沈三屎孺子不可教也！实乃三十年罕见之朽木也！”沈三浪站起来，学着私塾先生老气秋横的模样说道。说完拍手道：“他是朽木，怎能听懂石与屎之分？”

“哈哈...”沈小娘被儿子逗乐，一把将沈三浪揽在怀里，眼睛看着马车一角，喃喃的说道：“你外婆家只是编草帽子的，沈三石的外婆家与沈家门当户对，一套陪嫁首饰就值三套大宅子。小娘再过几年就更老了，那时，你爹再娶房小的，咱娘俩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三套大宅子？那是多少银子？是些什么宝贝？”

马车此时停下了，沈小娘没有回答沈三浪的问题。

傍晚时分，黑乎乎的几块云，催着小风急了些，宁大勇花衣裳的口子，好像又大了几分。劳作了一天的人们，三步并作两步，往家赶去。

“秀莲婶婶，把这件衣服卖了吧。”轩辕进门便脱下衣裳，随手扔在旁边。

拿着水瓢的宁奶奶和忙活着做饭的秀莲愣住了。

还没等两个大人开口问，轩辕道：“看。”只见他两根手指夹着一块碧绿通透的玉佩。“这个也卖了吧。”

秀莲仔细的洗净手上饭渣，拿起轩辕的衣服，又顺手接过玉佩，贴着胸口原来的小口袋放好，轻声说道：“没了玉佩，等你长大了，变了模样，你家大人怎么认你？”

“娘，以后大勇穿什么，我也穿什么，大勇喊你什么，我也喊你什么。”这些话，其实从大勇流着鼻血，拼命抱住沈三浪的大腿护着自己开始，轩辕就已经想好了。

“你喊我什么？”秀莲有些脸红，又有些手足无措。

“孩子改口喊你娘，你耳朵聋啦？”宁奶奶笑着从口袋掏出十文钱塞到轩辕手里。

“哦，哦...”秀莲这才醒悟过来，嘴里应着，也掏出十文钱塞到轩辕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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