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非梦(下)(1/2)
樨华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正相反,她已经做好了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和任何旧识相见的觉悟,但眼下的状况显然已经超出了她所有的预期。
在她的大脑当机的几秒里,那人把水杯从她手中抽了出来,走到饮水机边倒了一杯新的,月光勾勒出他模糊的身影。樨华抿着嘴看着,然后扶着床板慢慢坐起来,齿尖咬进下唇里轻轻磨蹭——这是她陷入深思时的惯有动作。
然而她终究没思索出个所以然,于是决定主动发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前几个音节在嗓子里卡了一卡,依旧是沙哑的。
对方的上半身隐没在阴影里,她只看见那双长腿迈回到床边,然后把盛了热水的水杯递回她手里。他没有立刻作答,看着她把水慢慢饮尽,然后才道:“你不睡了?”
的确是预想中的声音。
樨华其实十分困倦,但眼下这人杵在这里根本让她无法安眠,她当然也没有开口赶人的胆量:“……暂时不了。”
于是那人靠近了一些,病床两侧的床头灯被他旋亮,暖黄色的柔光充盈了整间病房。她看见兹伏奇大吾站在床头,左手撑在墙边。他微微低着头,银蓝色的瞳孔向下俯视着她,过分平静的神色里看不出任何端倪。
太近了。樨华迟钝了几秒后,下意识地往后挪动了一下,这一动又让她嘶得抽了口气。
她听见大吾低声叹了口气。然后他松开手,重新拉开了距离。
“你真是……相当不擅长照顾自己啊。”他说。
樨华不知该说什么,迟疑了片刻道:“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回到丰缘才一个月不到吧,负伤的速度实在是……”大吾摇摇头,拉了一个椅子在床边落座,抬起指节,叩了叩右眼下方的位置,“这里是怎么回事?”
樨华摸了摸那道细长的疤痕:“哦……不小心划伤的。”
“帅哥可不是这样说的。你在某次行动中故意被挟为人质以此来接近盗猎者,收尾的时候不慎被对方划伤。这才是事实吧?”
“这和我说的——”有多大区别?她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提起这些。对方抬手,示意她继续听下去。
“类似的以身犯险的举动还有很多,并且是你自发的行为——当然,大多以成功告终,因此你才能以这样年轻的资历被分配到特战部。”大吾慢慢地说着,他银蓝色的双眼始终注视着她,“我不评价你作为刑警所采取的方针。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你不觉得你过分地、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了吗?”
樨华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似乎以前帅哥曾委婉地提点过她一两句,但着实记不清了。她收回思绪,说道:“刑警也有不同的分类,我只是在做我职责范围内的事而已。”
“火岩队的事件,也在你的职责范围内吗?”
“……”
“和你对战的两个男人——火影和赤焰松,分别是火岩队的分队长以及统领。以你的经验一定能猜到他们不是单独行动,事实上他们确实还有几十名同伙。如果非常状况发生,你打算以一己之力对付所有人吗?”
“那个,等一下。”樨华举了一下手示意他暂停,“确实是我处理不妥,没能考虑到后续的可能后果,这一点我会反省,但……”她斟酌了一下,尽量委婉地说道,“这是国际刑警的相关事务,我想……联盟应该无权插手吧?”
话一出口她心里有些发怵,毕竟这话字面上的确带了□□味。大吾果然没再说话,他银蓝色的双眼定定地注视着她,眉目间散发出的迫力几乎逼得她错开目光。
但樨华没有低头。
“……我仅从个人层面上提问。”半晌后,他终于道,“假设你发生意外,没有家人或者朋友会为此悲伤,或者说,这样的悲伤仅是不足为虑的程度——回答我,你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他盯视着她,语速放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灌注了气力。
樨华一边听着,一边以缓慢的节奏眨动着双眼,似是在困惑,又似是在思索。
片刻后她低声地啊了一声。
——是这样啊,他是这样想的啊。
她在被子下用左拳轻轻敲了一下右掌心,然后疼得抽动了一下嘴角。
“你是想问我有没有想不开吧,从来没有。我最亲近的家人确实都不在了,但自杀那种事我没有考虑过。”她想了想,似是因为想通了对方的用意,语气放松下来,“加入国际刑警,也不是因为觉得‘死了为无所谓’。那是相当不负责任的想法。团队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如果谁贸然倒下了,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的。”
一口气说得有些多,樨华咳了两下,困意终于又翻了上来。她见对方依旧没什么反应,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是凌晨两点零八。
“我有点困了,能让我睡一会儿吗?”
对方注视了她好一会儿,仍旧是她看不透的眼神——这个人向来是这样如此,表面笑得亲切又无恙,内心里却不知道想些什么。樨华正这样想着,头顶的光线忽得昏暗下来。
大吾关了灯,说:“你睡吧。”
她于是松了口气似地点点头,说了一句“走的时候帮忙带一下门”,随后慢慢躺下身,拉起被子,合上眼没多久便沉沉地昏睡过去。
次日她在晨光里醒来,身体依旧在痛,却也逐渐习惯了。樨华摸过手机看了一眼,七点二十分。这是她正常作息的起床时间。
此时已经没有困意了。她扶着腰慢慢坐起来,目光在周围扫视了一圈,却在沙发上发现了不应存在于此的生物。她揉了揉眼,又看了一眼。那是……铁哑铃?
小小的金属宝可梦卧在沙发上,她慢慢地下了床,用未负伤的左脚一跳一跳地挪过去。铁哑铃睁开清透的红色单眼注视着她,从身体里发出清脆的金属声,似乎在问好。
“唔……早上好。”
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只铁哑铃……怎么看都是那家伙的吧。她的目光移向铁哑铃身边放着的笔记本电脑与提包,沙发上久坐形成的褶皱,以及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难道兹伏奇大吾是在这里过了夜?
仿佛为了印证这个想法似地,背后传来了开门的声响。银发青年从隔间的卫生间里走出来,显然是洗漱完毕,此刻的模样干净清爽。他把白衬衫的袖口挽到了手肘,领口的衣扣还未完全扣上,露出一点锁骨,在清澈的晨光里是一道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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