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忘,红蕤枕畔,泪花轻飏(2/2)
小春将棉巾递了过去,也没走开,在旁边立着等候吩咐。
林晚雨小心翼翼地用棉巾擦拭苏崇光的额头,面颊,嘴唇,小春想要接过来再投一投,林晚雨又道:“去换一盆干净的水,再多拿几个棉巾过来。”
小春道:“是。”端着木盆出去了,按照主子吩咐,打了水,又拿了好几条新的棉巾进去。小春是第一次见这么讲究的人,用一次就不用了,那得用多少棉巾啊。
不一会儿,小夏请的医师到了,林晚雨依旧握着苏崇光的手,他干脆坐在榻边,道:“师兄,医师来了,阿昀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苏崇光像是听见了他的话,与林晚雨交扣的手指轻了一些。
医师握住苏崇光的手腕诊脉,见其脉象平稳;又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不见异常。
单从他面相看来,面白唇青,的确是中毒了,可为何脉象诊不出来异常呢?
他道:“大人,小的才疏学浅,这位公子脉象上看无异,眼瞳无异,可却全身冒汗,面色发白,嘴唇发青,应当是中毒,可是中的什么毒,该怎么解,小的实在不知。”
林晚雨看着苏崇光,心疼不已。他当真不该同意他搅进这件事,他只当一个济世救人的医师,便足矣,他为何私心作祟,想将人留在身边,却弄成这幅局面。
他平静地对小夏道:“小夏,先送医师出去。”
他握住苏崇光的手,拉起来贴在自己脸上,苏崇光连手心都在发烫。
“师兄,你醒一醒,告诉阿昀,该怎么救你好不好?”他知道,这个医师无解毒之法,换一个医师恐怕同样如此,只是白费力气。
解毒之法,怕是只有苏崇光自己知道,可是他不省人事,如何能开口告诉他呢。
他只好日日夜夜守着他,唯怕他中途醒了,看不见他。
林晚雨不眠不休三日。
这三日里,郭温离当着满朝文武宣读了皇旨,太子被囚禁,百姓们的怒气也被平息,甚至大赞皇室此番反应迅速。
皇帝病重不起,郭温离带其职。同时,按照苏崇光开的方子,在自己府中熬好汤药,亲自带去皇宫,巧妙躲开检查,进宫将药喂进郭之远的嘴里。
这三日,昌都城内,风平浪静。
这三日,苏崇光没有醒来,林晚雨守着他,滴水不进,寸步不离。
小夏送来水和吃食,都是原样端进来,再原样端出去。
小夏看着主子心疼不已,劝慰道:“主子,吃一点罢,倘若您病倒了,就没有人能照顾这位公子了。”
林晚雨才勉强吃了几口,医师还是每日来诊脉,但苏崇光仍旧不省人事,林晚雨也没了胃口。
第三日的时候,小夏上集市上买完菜回来,见一女子带着一五岁小儿,在府前徘徊。
来人正是苏崇光在海宁古镇结识的楼兰和团儿。
小夏问道:“姑娘,您找谁?”
楼兰道:“张秋池张公子。我四处打听,听闻他住在这里。不知......”
小夏听到名字,便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姑娘和旁边白白嫩嫩眼睛圆溜溜长得极其标致的小儿,这莫非是......他不敢怠慢,忙不迭将人迎进屋,带进了厢房。
林晚雨靠在他边,望着苏崇光。听到动静,抬眼一看,异域装扮的女子带着一个黄口小儿。他不明所以看向小夏,小夏摊手道:“这位姑娘要找张公子,小的看情况......就自作主张带进来了。”
林晚雨蓬头垢面,平日里的潇洒变成了眼圈发黑、眼窝深陷的颓废。
眼前这位姑娘,虽风尘仆仆,却显得神采奕奕,待看清躺在床上的人是谁之后,便松开手里牵着的小儿,上前握住了苏崇光的手腕。
那小儿乖巧地开在原地,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晚雨。
自从海宁古镇一别,楼兰为了能再次见到苏崇光,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潜心钻研医术。她不擅长治疗时疫,却对药理毒性一点就通。这几年,团儿在她的照料下,亦愈发健康茁壮,长成了一只胖团子。
她上前把住苏崇光的脉搏,感受细微的变化。而后捏住苏崇光的下巴,别开他的嘴,检查他的舌苔。
只见舌苔发青,与嘴唇同色,这是中毒了。
此毒罕见,但这毒并未改变他的脉象,只是让他昏迷,毒气侵入心脉,需以至阳至纯之物净化,改变身体里每个器官乃至血管的气韵。
世间最好的至阳至纯可滋养万物之药,便是柏松泪。只是此物难寻,不可多得。怕是没有寻到,苏崇光就油尽灯枯而死了。
不过既然知晓解救之法,无论如何,也得去试一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楼兰诊完脉,才注意到林晚雨全神贯注看着她。
他的眼睛很大很亮,像极了.......杏子,这么说起来,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林晚雨,虽然面露憔悴,一双眼睛却大而有神,面颊消瘦,皮肤透亮,青色衣衫将他整个人衬出一股灵气。他这副模样,不合时宜地与苏崇光描述的心仪之人外貌重叠在一起,莫非......不会,怎么会,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楼兰收回出走的神思,问道:“这位公子,这附近可有长有柏松的山林?”
眼前这姑娘来历不明,还带着个小儿正盯着他看他,但她似乎与苏崇光是旧事逼。
他道:“姑娘有法子救他?”
楼兰将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收了起来,道:“传说,有一种树脂,叫作柏松泪,能滋养万物,清世间之浊气,要不是因为张公子,恐怕也没有团子这条命,无论如何,我也想去找找。”
柏松泪?他似乎听苏崇光提过一次的。等等,那个盒子里装的,不正是柏松泪吗?
林晚雨的眼神突然亮起来,他道:“小夏,快快快,快去将书房桌上那盏盒子取来。”
这句话,中气十足,小夏心中大喜,主子终于有了点精神。不一会儿他揣着盒子回来,将其递给林晚雨。
林晚雨转手递给了楼兰,楼兰接过来,打开盒子,整个房间迅速弥漫着一股松木的清幽香气。
这珠子晶莹透亮,单是闻着,便沁人心脾,让人精神抖擞。
楼兰道:“是,正是此物。”
林晚雨急切道:“如何用之?”
楼兰解释道:“化水服用,只不过,这水不能太烫,太烫会将破坏掉它的灵性,太凉又无法将之真正药效散发出发。”
“要怎么判断这个温度?”林晚雨道。
楼兰道:“只有喝下去的时候,舌头感觉是温热的即可。”
小夏准备好了一盏白开水,递上来,林晚雨等不及它自然冷却,道:“小夏,再拿一个杯子过来。”
小夏应声而动。林晚雨将茶盏里的水,倒到另外一只里面,反复几次,温度果然快速降了下来,他抿了一小口,不烫,也不凉,温度正好。
柏松泪被丢了进去,红色柏松泪迅速化开,茶盏里的水瞬间被染红,他举着杯子,递到苏崇光嘴边,他却根本张不开嘴。
“不行,这样他喝不进去的。”楼兰道。
“那我便喂他,小夏,过来,将公子扶起来。”小夏“哎”了一声,忙着上前,将苏崇光扶起来,靠在他怀里。
什......什么?喂他喝?楼兰在旁边一手牵着团子的手,一手捂住团儿的眼睛,别开脸,不敢去看这幅画面。
林晚雨将那一碗鲜红含入口中,渡进苏崇光嘴里,他每一口下去,得要回身去看苏崇光的咽喉处,喉结滑动,他才放心地渡入第二口,第三口。
苏崇光服完药,嘴角渗出些红,如血渍般,赫然醒目,林晚雨道:“小春,拿棉巾。”
林晚雨的唇上亦被染成鲜艳的红,他接过小春递过来的棉巾,给苏崇光的嘴角擦拭干净,轻唤一声:“师兄,没事儿了。”
他双手搂住他,将他从小夏手里接过来,让他躺平。
见怪不怪的小夏,道:“主子,公子既已无妨,主子您去洗洗吧。小秋在厢房准备好了热水。”
林晚雨想起他此时这副模样,又看了看楼兰。不知这苏崇光是何时招惹了女子,甚至还带个孩子找上了门,他像吃了个刺木瓜般,从眼角酸到了心底,他“嗯”一声,站起来朝外走去,又对小夏道:“你留在这,照顾他。”
小夏收回跟着他往前走的脚步,懦懦地站回了苏崇光榻边。
他回到厢房,看着水中的倒影,天呐,他方才就是这副模样吗?胡子拉碴,面容憔悴,往日里的精神头全不见了,他都有点不认识自己了。
他这副样子,还怎么与别人比?性别已经不占优势了,怎么还能输在外貌上。
等等,苏崇光从未提及过这位女子,也从未说过自己心仪哪位女子,倒不一定会输啊?
啊,什么输赢,苏崇光没事,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不重要,哪怕,哪怕,哪怕他说他心仪这女子,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嗯,可以的。
他做好心理建设,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还是急匆匆连腰带都没系好便苏崇光房间跑。
刚一走到门口,便从屏风的细缝中看见楼兰抱住了坐起身到苏崇光。
他心里顿时更加不是滋味了,照顾了他这么多天,醒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他也就罢了,还来个女子,偏生他还抱着人家。
楼兰喜极而泣,娇滴滴的哭诉道:“你终于醒了,还好你没事儿,你要是出事,我跟团子怎么办?”
胖团子趴在苏崇光大腿上,抱着他,嚎啕大哭。
好你个苏崇光,看你干的好事。
苏崇光一头雾水,都没看清来人是谁,刚一睁眼,便被人熊抱住,那人还伏在他胸前啜泣。
他双手撑在身后,虚弱无力,不知所措。
林晚雨偏头,见地上一滩黑色的污血,他冷着眼,声音却很柔道:“师兄,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