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玫瑰22（1/2）
曙雀猜得果然没错，见他们走了，艾德也没有放弃的意思，而是牵着马背着来时的方向一路往前磕磕绊绊地走。
密林中灌木及膝，不光人走着困难，马也是。稍不注意，马蹄便要踩空打滑。
曙雀待在树上不远不近地跟着，活像人猿泰山。
偶尔见小孩脸上沉郁的神色，便会想这人怎么这么倔，一会儿又想连希尔都有人把他带回去，怎么王储跑了圣托比那边也不带来人的。
小孩到底是小孩，虽然是个不受宠的王子，但贵族该有的娇气倒是一点儿没少，比如说还没走多远就把自己磕碰出一身伤。
曙雀靠着树干，望着底下扶着膝盖喘气的少年。
阳光落在艾德金发上，宛若流光，明明不是很热的天气，少年额上却不断滚落下汗珠，衬着那张惨白的脸，活像掉进水里滚了一圈儿。
曙雀算了算，这小子还没走出十里地就累得狗喘气，这要再多走点，怕不是可以准备收尸了。
啧啧啧，体力这么差，怎么得了。
曙雀在上面长吁短叹，下面艾德用袖子随手把汗擦掉，强撑着站起身，打算接着走。
忽然听见不远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艾德一下警惕起来。
曙雀待得高，自然很轻易就看见那里是个什么东西。
一只小棕熊，这个小是字面意义上的小，就是还没到曙雀腰他一脚能爪出十米远的那种。
还处在幼年期的棕熊还不懂得隐匿自己的踪迹，球似的从那堆草里滚出来，躺在艾德面前好奇地盯着他。
见是只没什么攻击力的崽子，艾德原本按在腰间剑鞘上的手收回来，重新牵上马的缰绳。
待在树上的曙雀无奈地摇摇头，显然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一只野兽幼崽自然是不可能伤到人，但有崽子的地方，肯定有母亲。
一个闯进哺乳期棕熊地盘的人类，简直是自寻死路。要知道这种动物一向护崽，特别是在这种要为冬季冬眠储存脂肪的特殊时期，格外凶残。
就那比人脑袋还大的巴掌糊下来，怕不是艾德那身小骨头得碎一半。
曙雀再次叹气，觉得别人家的崽子果然没自家省心。
底下艾德已经牵着马从小熊身边绕过去了，却没想那野兽崽子好奇过了头，尖爪勾住了艾德裤脚。
他拖着小棕熊走了一步才发现，心里顿时一阵烦躁。
“浪费时间！”他低咒一声，俯身想把那碍事的崽子提开。
却没想一直安安静静待在一旁的马儿忽然有些焦躁，前面的蹄子刨着地，一副随时想跑的样子。
草丛中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艾德抬起头，正对上向他发出呼哧低吼的母熊。
从野兽巨大的口中喷出来的腥热气息让艾德忍不住后退两步，他的马被这样一吓，狂躁地立起上半身，缰绳从手心脱离，一下跃进丛林找不见了。
艾德这时也没心思管了，勾在裤脚的小熊让他连抬腿都有些不利索，只能立在原地，看着那头庞然大物立起上半身，熊掌像放了慢动作般挥下。
“曙雀……”
他喃喃着这个名字。
却未想在那兽类的爪子即将打到身上时，被他叫了名字的青年从树上一跃而下，恍若从天而降般。
青年修长的腿踢开那只熊掌，矮下身子躲开灰熊的另一轮挥爪。
“躲开！”骑士凌厉的语气唤醒还愣在原地的少年。
艾德这才如梦初醒，哆哆嗦嗦弯下腰，把小熊崽子从自己裤脚解开，扔向暴怒的母熊。
低下头的一瞬间，他才发现自己哭了。温热的泪水脱框而出，落在地上湿润了草叶。
再怎么凶狠也只是普通兽类，所有攻击都被那看上去脆弱无比的人类闪过，又被曙雀的拳头锤了几下，吃痛，母熊赶紧叼着自己的崽子飞快离开。
曙雀这时候才转头看向艾德。
小孩身上磕磕碰碰出来的伤比他在上面看着还要多，不是被锋利的树叶划开一条口，就是被尖利的树枝在衣服上扎了个洞，披风早就被他扔到了密林里。
当初还在王城时，为了赶上走得匆忙的曙雀，艾德只换了身骑装，和一身轻甲裹身的曙雀自然是不能比的。
“谢谢……”
见熊走了，艾德一下撞进曙雀怀里，少年浑身颤抖，声音也是抖着的，哭声压抑在喉咙里。
他还记得曙雀说过，他不喜欢他哭。
这句谢谢非常真实，因为艾德在曙雀的两个任务里分别又给了5点完成度。
虽然嫌这小孩麻烦，但曙雀从没想过要他死。因此见到艾德有危险，便第一时间跳了下来。
此刻见小孩哭得凄惨，一张小脸稀里哗啦，也没忍心说下重话，只是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少年缩着的肩膀。
“我说过了，很危险，你不适合跟着我一起。”
艾德也明白曙雀说的话是真的，只是他不甘心。
弱小和需要人保护的无力感让艾德几乎抬不起头，只敢呜咽着揪住曙雀的衣角。
“你知道的，我讨厌麻烦。”
“对不起……”
骑士的话让艾德再次意识到，自己只是个给会给他带来麻烦、需要他分心保护的包袱，汹涌而上的酸涩感让艾德只能不停道歉。
“对不起……”
*
现在他们已经行进到了密林深处，不知道前方走出密林还要多久，但回头肯定要个十来天。
因此曙雀有些犹疑是把人送回去，还是在下一个遇见的城镇把人放下。
看出了骑士的纠结，刚止住哭的少年嗓音还有些沙哑。
“把我留在下一个到达的城镇就好。”艾德显然想露出一个你放心的笑，但失败了，看着更像是委屈，“没关系，我会自己回去的。”
自曙雀离开奎因所在的圣域后，亡灵出乎意料地消停了下来。曙雀自然也有所察觉，大概是那小鬼又在谋划些什么，但这和他没关系。
但好歹如果他随便把艾德放在一座城里，应该不会那么倒霉遇见亡灵。
加之奎因说他和亡灵的视野能够共通，假设艾德不幸碰见了亡灵，好歹也能被放一马。
至少，怎么看都比和他去不息海屠龙强。
“好。”曙雀沉吟一会儿便同意了艾德这个提议。
他们顺着刚刚马跑走的方向走，首先是要把那匹马找回来，曙雀可不想再和这小鬼同乘一匹马。
好在马刚跑走没一会儿，加上因为受到了惊吓，留下的痕迹横冲直撞，马蹄踏得灌木东倒西歪。
顺着马留下来的踪迹，没过多久他们便把它找了回来。
“牵好了，可别再丢了。”
听见骑士调侃的话，连一匹马都拉不住的艾德涨红了脸，诺诺应下，攥紧了手里的缰绳。
曙雀本意是看他情绪低落，想逗逗他，却没想适得其反。
见人似乎是因为自己的话伤心了，曙·渣男·雀悻悻闭了嘴，带着人往海克瑞斯的方向追去。
因为顾忌曙雀身边没有马，海克瑞斯连夜只牵着两匹马走了几十里。
他预估以曙雀的速度如果处理完艾德，应该会在天黑的时候赶到。
却没想他足足等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把人等来。
想着大概是处理那小鬼花了比较久的时间，海克瑞斯等在原地。却没想到和人一起回来的还有本该走了的艾德，他忍不住皱眉。
本来两人分开就是为了把拖油瓶处理走，此刻又见到艾德，海克瑞斯自然不悦。
——又带回来了，那他们分开浪费时间的意义在哪儿？
曙雀也看出了海克瑞斯脸上明晃晃的不悦，歉意地笑了笑。
“我们到下个城镇就把他放下。”
探索者们是不用管任务世界里原住民死活的，因为有的时候管了反而会阻碍任务进行，这也是探索者们越来越狂妄的原因。
几乎所有探索者都在往星海希望的方向进化——一个冷漠的只会完成任务的机器。
曙雀是海克瑞斯见过的，最心软的S级探索者。
莫名有些烦闷，海克瑞斯从地上站起身，不冷不热回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多谢。”
知道是因为自己才闹得不愉快，艾德不敢再乱讲话，低着头沉默地站在一边。
曙雀看了眼从奎因那儿顺来的地图，鉴于艾德身份尴尬，曙雀还是想把人送到属于圣托比境内的城镇才放心。
好在圣托比版图辽阔，他们只需要稍稍偏离一下琴瑟仙女的方向，就能遇见一座属于圣托比的城池。
对于偏离方向，因为是为了把艾德送走，所以海克瑞斯没有异议。
夜间三人停下来休整时，艾德抬头看了眼对面的海克瑞斯。
灰发男人闭眼正在休憩，没有他看过来的视线，少年终于自在些许，小心翼翼挪到曙雀身边扯了扯骑士的袖子。
分开这几月少年变化很大，不再动不动就黏着，话也少了许多。
因此见艾德靠过来，曙雀也难得没升起什么不耐烦的心思。
偏头，看着像小狗似的望着自己的小孩，挑眉，示意他有话就说。
艾德松开被自己咬得发白的唇瓣，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骑士娟丽的脸。
“……我想，变强。”
少年声音很轻，如果不是曙雀听力被强化过，那句话几乎融进了夜晚的风中。
万事开头难，吐出这句话后，艾德便觉再重复一遍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他终于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弱小，不再介怀。
“我想要变强。”蔚蓝色的眼中只剩坚定，“想要和你一样强。”
“可以教教我吗？”
*
艾德想要学习剑术和格斗术，但这两样显然海克瑞斯都比自己强。
曙雀看了眼明显是在装睡的海克瑞斯，在这位S级传说大佬面前教艾德，有种班门弄斧的羞耻感。
他的技巧都是实打实自己在任务世界里打出来的，让他教人还不如让他去杀人来得快些。
海克瑞斯就不一样了，似乎因为来到星海的时候人在战场上，所以有关战斗方面的记忆格外多。
Alpha少将自然在军校里经受过系统性训练，不管是冷兵器还是近身格斗，这些海克瑞斯都记得。
在曙雀看来，海克瑞斯显然比他更适合当老师些。
却没想到海克瑞斯忽然睁开眼看过来，“怎么不答应？”
灰发男人挑眉，他对曙雀能把人教出什么花样来很感兴趣。
身旁的艾德也在殷切地望着自己，曙雀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曙雀诽腹。
就这样，曙雀老师的课程正式开讲。
当晚他就随便用那把没开刃的宝石剑削了两把木剑出来，怕伤到艾德，没敢用真剑。
就算剑没开刃，曙雀仍旧用得得心应手，艾德看得目瞪狗呆。
削好后，曙雀把剑抛给他。
“攻击我。”
曙雀不懂什么剑法，他的一招一式都含有他受过的伤，因此他教人也只懂对练。
艾德在王宫曾有过专门的剑术老师，架子很足，剑式华而不实，更像是种表演剑法。
想来也是，国王怎么可能愿意让人好好教一个恨自己，可能会威胁到自己存在的儿子。
反观曙雀，剑式凌厉，一丝多余动作都没有，格挡完后的每次出剑都是杀招。如果艾德真的是敌人，恐怕已经死了几十次了。
海克瑞斯眼中带着欣赏，显然很喜欢曙雀的招式。
这一晚，艾德的木剑一次也没有近曙雀的身，最后以曙雀挑飞他的剑作为结束。
巨大的实力差距让少年沮丧地垂下头，靠着树坐下。
曙雀安慰道：“其实，你比我小时候强多了。”
这倒确实是，曙雀十四五岁的时候大概还在D级世界玩泥巴，连真剑都没摸过。相比起来，艾德的起跑点可以说要早很多。
海克瑞斯见不得曙雀安慰那小鬼，嗤了一声，闭上眼。
曙雀斜了他一眼，然而男人已经闭眼进入眼不见心不烦状态了，压根看不见。
艾德抬起头，这次眼睛没红，就是脸上有些失落罢了，让曙雀有些惊奇。
“没关系的，雀。”少年笑了笑，拒绝了曙雀接下来的安慰，“我只是觉得自己太弱了。”
……不，少年，不是你太弱，只是我太强了而已。
曙雀盯着还在摆弄木剑的小孩，年轻的脸上竟然显出了几分老父亲般的慈爱。
第二天晚上他们练的是近身格斗，这次艾德能近曙雀的身了，然而不是被过肩摔，就是被反剪手臂动弹不得。
还好曙雀提前把自己的轻甲脱下来给小孩套上，不然他真怕这小屁孩摔出个好歹。
海克瑞斯看得手痒，心里那股好战劲儿叫嚣着也想上去和曙雀“交流”一番。然而这里还有个艾德，顾忌自己的角色设定，海克瑞斯只好把那些念头都压了下去。
艾德的自尊心已经被打击地所剩无几，第三天被曙雀按在地上揍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羞耻这种情绪了。
——被喜欢的人揍趴下而已，不可耻！
到后来，艾德反而期待起每晚的训练。回回跟狼崽子似的往上扑，完全是自杀式打法。
不得不说这么练倒还有点儿效果，艾德也确实有战斗的天赋。在曙雀放水的情况下，他已经能做到靠本能闪避几次攻击。
然而艾德的进步也止步于此了，因为他们到了约定好的城镇。
“还会再见面吧？”
尽管已经做了无数次心里准备，但当真要再次面对离别时，艾德仍旧无法抑制内心汹涌而上的难过，同时也升起些许疑惑。
明明海克瑞斯连剑也不会使，为什么曙雀偏偏会带上他而不带自己呢？
艾德心下黯然，还好他这句话没有问出口，不然待海克瑞斯绝壁会在心里记他一笔。
“会的，如果以后离得近，我会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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