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朵花(1/2)
小时候的贺关是个货真价实的“学渣”。
被顾阿婆用鸡毛掸子打出超常发挥的中考成绩,爬过最低录取线进了盘河五中,他便自觉功德圆满,理所当然回归本心,戒掉学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教室后两排是学渣们颐养天年的自圈地。
领地内的七个大男生团结友爱拉帮结派,还为小团体起了个自认为响当当,实则土掉渣的名号——“七匹狼”。
因为在课桌上养鱼,一张招人的俊脸又初具规模,贺关被一致推举为群狼之首,门面担当。
三狼吴威,狗头军师一样,蔫吧坏。
幺狼是个韩式半永久傻叉,叫赵尹涛。
傻叉由来,全因一节物理课。
年轻的物理老师师范刚毕业,仍保持着蓬勃的育人热情。课堂提问有教无类,她直接问到了教室后两排的赵尹涛。
这孩子一贯神神道道,满脑子玄学从来不听课。
冷不丁被点名,他直接撩起窗帘往后面一躲,来一句,“老师,我隐身了。”
贺关坐他侧后方,当时就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是个不可多得的傻叉,一下课便把他吸纳进了的狼窝。
高中三年,“七匹狼”组织非但没能发展壮大,反而陆续有兄弟改邪归正,弃暗投明。
到最后只剩下贺关,吴威和赵尹涛。
三匹狼坚守阵地,同呼吸共命运,携手迎来高考落榜的历史性时刻。
没考上大学,贺关和吴威去了儋城闯荡。
而赵尹涛则应征入伍,成为帕米尔高原上的一名汽车兵。
高海拔地区空气稀薄,一琢磨玄学就脑仁疼,傻叉哥踏踏实实当了十年兵。秋季光荣退伍,他携着一笔不菲的转业安置费回到盘河,在批发市场买了个铺面和一辆中型货车,当起小老板做起了批发生意。
说来也巧。
贺关客气招呼一声“哥们儿”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好哥们儿赵尹涛。
常年在高原上风吹日晒,岁月的杀猪刀把傻叉哥屠得面目全非,三十岁的人四十岁的脸五十岁的满头花白,也难怪贺关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他。
正愣神想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赵尹涛已经跳下车,把贺关抱个满怀。
失去联系十几年,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只会一个劲不停说:“是我!是我!是我啊!”
自从和胡云旗勾过小指,贺关对同性间的身体接触简直深恶痛绝。
忍着生理性不适,他推搡开热情老男人,臭脸问:“你谁啊?!”
“我赵尹涛啊!”怕他不信,还比了个七匹狼横行校园的标志性出场动作。
贺关没脸看,“赵尹涛?”
“嗯啊。”
“整容失败?”
“哈哈哈哈……”赵尹涛被逗得豪迈大笑,兴高采烈展开双臂又要抱贺关。
“离老子远点。”贺关神烦他的亲热劲儿,拉开距离,拍着车头说正事,“把你车挪开。”
没见他穿黄马褂,赵尹涛纳闷,“你在当协管?”
“不是。”贺关没好气地丢出俩字,指去被堵死的轿车,“你的车占道了,挡着路她出不来。”
赵尹涛朝那处张望几眼,始终如一的傻,大言不惭道:“我故意的。那女的不给我腾地儿,我教训教训她。”
“过来,过来。”贺关冲他招手,徐徐撸着袖子,嘴角噙起先礼后兵的笑,“好多年没见,想我了吧。不如我先教训教训你,让你找找以前的感觉?”
“别别别。”因为傻叉没少在团体内部挨揍,赵尹涛吓得连连后退,依旧毫无觉悟,“贺关,我记得你从来不多管闲事。”
“我说是闲事了吗?”贺关也纳闷,是不是傻成这操行所以才老得特别快。
“你认识那女的?”
“何止认识,我女朋友。”
“哎呦我去,是嫂子啊!”赵尹涛终于大梦初醒,遂恢复如火如荼的热情,“好不容易碰见,走走走,叫上嫂子去我店里坐坐。”
“算了,我们要赶着回儋城。”贺关摸烟散给他,自己叼起一根,把手机掏出来,“加个微信。等我下次回来,或者你有时间去儋城,咱们好好聚一聚。”
“别下次啊。”好兄弟久别重逢,赵尹涛可不打算放他走人,极力挽留,“又也没多远,五六个小时就到了,中午吃了饭再走。不要跟我客气。”
“老子没跟你客气。”贺关率直笑笑,“真不用。我们晚上还有事,你忙你的。”
“嘿嘿,怕我找你喝酒,嫂子不高兴吧?”赵尹涛这会儿倒挺精。
“怎么可能。”贺关笑意不减,无比自豪道,“她是我见过最通情达理的女人。”
贺关虽然长得帅,但心智发育比同龄人晚。
读书的时候,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中二少年。
热血叛逆,整天和好兄弟们祸祸在一起,从没考虑过男女之事。
接受过岛国老师的性启蒙教育,他那时不是不懂,是眼光刁,觉得视线范围内的女生都鸡儿丑,宁可靠双手。
至于后来的荒唐度日,纯粹是因为冤枉坐了三年零十个月,压抑了逼急了厌世了。
但是。
赵尹涛没参与过贺关最近十年的人生,对他的印象只停留在他对女生不削一顾的过去,出乎意料之余,很自然地以为他们好事将近。
两个人并排靠在车边抽烟叙旧,他问贺关:“带嫂子回来见你奶奶?”
“见过了。”贺关吸口烟,简洁道,四舍五入也没错。
“奶奶身体还好吗?”赵尹涛以前常去贺关家蹭饭,最爱吃顾阿婆做的菜,也很多年没见过她了。
贺关点头,“不错,挺好的。”
“我转业回来一直忙店里的事,改明儿一定去看看奶奶。”
赵尹涛念旧记得顾阿婆的好,念叨着阿婆的好厨艺,蓦然间想起什么,话锋一转,“我转士官那年第一次回家探亲过春节,碰巧遇到吴威。我们喝了顿酒,他还约我一起去给你奶奶拜年。”
贺关喂烟的手一滞,有些讶异地睨向赵尹涛,“你们去了吗?”
他摇摇头,“年还没过完我就被部队紧急召回了。吴威去没去,我不知道。”
唏嘘叹着气把烟雾从齿间吐尽,赵尹涛望着淡淡袅袅,就像望着灰飞烟灭的旧事,不禁怅然感慨,“隔两年再回来探亲,我才听说吴威死了一年多了。听说是喝醉酒发生意外。”
“你信吗?”过去太久已经激不起任何情绪,贺关声音平平。
“谁知道呢。”赵尹涛慢慢想了想,“我记得喝最后一顿酒的时候,他可真没少灌自己。我总觉得他有什么烦心事,问他,他也不肯说,醉的厉害。拉着我的手,不停说让我一定陪他去看你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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