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2)
一大清早貂儿便不知所踪,这丫头最近老是不见人影,我一个人憋屈地很,瞅着气温转暖,身子里的经络都活了,蠢蠢欲动,扶着长廊走到尽头,发现这里竟还有扇门,一直以为这个小院子只有一个院门呢,没想到曲径通幽处还别有水月洞天呀,推开圆拱小门,一串剧烈的咳嗽声撞入耳里,探眼望去,这门后面断垣残壁,一片荒芜,虽说也是院子构造,比我的大多了,可却不如我的有人气,森森可怖,不像有人住的,大早上天越来越亮,我还是觉得心底凉凉嗖嗖的,刚踏出去的半只脚急急地收回来。
可是眼睛却收不回来,放眼去,天地间的白深深震撼着我,这样的白,无法形容的白——树枝,屋顶,远山——一切都是白的,白的炫目,白的摄魂,白的忘乎所以,我贪婪的睥睨着这样的景色,不敢正眼,仿佛在看一纯洁少妇,哪怕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倏的,一抹异样的色彩撞入眼帘,那是一棵腊梅!一棵生于那院子墙角默默不惹人注目的腊梅,当万物都沉浸在雪的白净世界时,它却大模大样的站在一片空地间,让人可以看清它的全部姿态,树干虬曲苍劲,黑黑的度满了岁月的皱纹,我情不自禁地被它吸引,不由自主地走近,靠向它,一种高雅淡洁的清香一下子摄住了我,我怔住,吸了口气去嗅,却嗅不到什么,不嗅时,却又满鼻都是,染透身心,细细瞧它,这枝干好像早就枯死了,只是在这里伸展着一个悲怆的历史。而它的枝干顶端,却涌出那么多鲜红的生命,花瓣美的不夹一丝浑浊,轻的没有质地,只剩片片色彩,娇怯而透明,在这样铅蓝色的天空下,在这样素静银俪的大地上,它孑然的姿态让我想到了一个词:冷艳!
“谁?咳咳咳……谁在那里?”我回过神来,来不及跑掉,斜刺里,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悄然蹦到我面前,着实吓了我一跳,他捂着胸口,一句话说不完整,便捶胸咳个不停,我瞅他血气衰弱,面色潮红,大骨枯稿,大肉陷下,胸中气满,喘息不便,一副病入膏肓的不治模样,竟然左手还拿着一卷竹简,宛然有一种我爱学习,生病也不能阻挡我学习的既视感。
“哎!”我甩了甩我的左臂,“咱俩是病友啊!”瞄了几眼他的竹简,硬是没看出来他在念得什么书,便问:“你看的什么?”
“你这丫头,咳咳咳,好没道理,扰了别人读书的雅致……咳咳咳,怎么,你还跟我抢书不,咳咳咳,不成啊?”他扶着前胸,有气无力,让我觉得和他争论都有我以强欺弱,不是君子所为的罪恶感。“算啦,你都病成这样了,我不夺人所好。”我摆摆手,无心搦战。
“别看本刺史这样,就算你夺了我的书,我也能追的上你的。”
“嘿,我说,你怎么老惦记着别人抢你东西呢,本姑娘看起来像那种人吗,小伙子,你不要把人想的那么坏嘛,我阿公说过,世上还是好人多的,你要怀揣一颗信任的诚心,这样才能构建美好生活呀。”
“我只是,咳咳咳,被抢多了……咳咳咳”他突然咳得厉害起来,像小鱼虾弓起了身子,扶着廊牙柱咳得站不住脚,重重地倒坐在石座上。
啊!他吐血了!一片猩红的血沫溅到貂儿给我做的棉拖上,我忙上前替他抚着后背,给他顺气。
“你你你,你怎么样?要不要找个大夫给你看看呀?”没想到我着急的时候竟然变成大舌头了。
他抓竹简的手一把抓住我的袖子,一抹焦急从眼底闪过,“别——叫。”细弱秋蝉空鸣,手劲儿却挺大,我挣都挣不开,只能软语哄他:“我不叫便是,你先松了我。”“不松,松了你该去叫大夫了!”他还真是执着。
我去哪里给你叫大夫,我自己的伤口都是貂儿给我上的药换的纱,从没见过半个大夫的影子。“大哥,看在我们病友的份上,你先松了我,我发誓,我不会去找大夫的!”“不,咳咳咳,不行!”我俩争论之间,他的竹简不小心“啪嗒”滑滚到地,我怕它滚到血迹上,争先蹲下身子捡起它,这下可落了口实了,他证据在握,一脸指责,
“你看,你就是要抢书来着。”唉,大哥,你可真幽默!索性捧开书,“《国策》?”我质疑地读了出了书名。
“怎么,本刺史看不得?”他仰起消瘦如尖的头,迎上我的目光,自信满满地问道。
“不是。”我笑笑,“我就是觉得像你这样病秧子应该看点《本草纲目》之类的。”他黝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瞅着我,“你肯定不知道那是什么书啦,总之就是一些医书啊,好歹对你的病有帮助啊,你看你,又不请大夫。”
他不理会我,伸手夺了竹简,怪里怪气地说道:“如若这样,那士子就该读孔孟之书,兵将便读孙武兵书,小农只学农桑之事,柴夫独知砍柴之功。”他斜眉睇我,不等我反驳,恨声道:“那么曹操此时应是汉室的宦官,刘备还在幽州卖草鞋,诸葛孔明当在卧龙岗做他的山野村夫!”
我承认,他前半句所说确实是各司其职,后半句嘛,说谁无所谓,怎么能说我家诸葛,我不能理智,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护犊子,小时候我养的小花狗被别人家狗咬了,我还替它讨回公道了呢!“你所说的不过片面之词,各安其位确实能促进天下长治久安,不过梦想却是变数的源头,如若没有梦想,岂不是和咸鱼没有区别!我家诸葛是个有抱负的人,才不能和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窃汉曹操混为一谈呢!”
“你家诸葛?”他真是一语中的,会抓重点。
“对呀!”我昂首挺胸,我家的诸葛我来守护。
“原来如此。”他面露惊色,继而了然点头,抬脚欲走,我独臂拦下,呵斥:“你为何要走,我们还没理论完。”“外面风大,我吹不得,要回屋暖暖,咳咳咳……”他一脸怅然,高我一个半头的个子看起来却是那么弱不禁风,我不由同情心泛滥。“我扶你进去吧,可巧跟你讨杯水喝。”说了半天的话,早就渴了。
“哇,我说你这院子外面瞧起来挺不起眼的,里面倒是精致的很啊!”何止是不起眼,简直是破,可屋里插了一屋的梅花不说,那个玛瑙屏风真是深得我心,好看的很。他甫一进屋,便支撑不住,侧卧在榻上,屏退左右,见我垂涎那冬梅,淡淡道:“你要喜欢,尽可取去。”“你舍得?”我凑了一朵,闻一闻,没有味道,刚刚进来的时候不是一股梅香么?再闻,我就不信了,能是我鼻子坏了?
“这些花都是我从油江口带来的,咳咳咳……油江口家家户户都有梅花,咳咳咳……这点梅花对我而言只是皮毛。”他拿着帕子捂住嘴,双肩颤抖,咳得厉害。“你为什么不看大夫呢,我看你这病倒不是一般的风寒。”我蹲在他榻前,巴巴的望着他痛苦的咳着。
“你……你离我远点,别给你也染上。”他趁着咳嗽的空隙,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我本不以为意的,但是想到我还是半个残废,要是再感染风寒,受劳累的就是貂儿,且诸葛最近晚膳都是和我一起用的,再传染给他,那我罪过就大了,于是乖乖听了他的话,挪了挪地方,瞥见卧榻之侧是一排檀木书架,上面密密麻麻堆满了竹简,我惊喜不跌,差点跳了起来,喜道:“你的书可真多。”不像我,屋子里除了那朵快要枯萎的红梅,旁的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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