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2)
听见这话,银笙不由得打了个寒噤,脚一胀一胀地微微发困发疼起来,仿佛已经被裹了足。
所谓的上行下胡乱效,就是这样。
在桃溪县,高县令就是土皇帝,他略咳嗽一声,就有人张大了嘴充当痰盂,他今晚淡淡说了句姑娘不是三寸金莲,这两个恶妇就忙不迭过来给她裹脚来了。
裹脚讲究个似笋子般脚儿尖尖,将姑娘的大拇指以外的其余四指强行拗向脚心,用布条子裹住,最后把布缝住,撒上能散淤消肿的白矾,然后天长日久的等着,痛苦着。
姑姑就是三寸金莲。
当年她觉得姑姑的鞋子好漂亮,只有巴掌般大,鞋面是一寸一金的蜀锦,上头缀着翠玉珍珠,鞋跟里头中空,填补了西域的香料,行动间如弱柳扶风,步步生香。
那些大叔爷爷喝酒的时候诗兴大发,姑姑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儿都能题能咏,他们用姑姑的小鞋当酒樽,一饮而尽。
小时候她觉得大叔、爷爷们太喜欢姑姑了,不然,怎会甘心喝她的洗脚酒呢?
如今想想,那些男人以姑姑的小脚附庸风雅,极尽无耻。
苏轼曾写:“涂香莫惜莲成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她痛苦着,他们笑着。
“我姑姑不叫我裹脚,她过身前给阿爹都交代过了。”
银笙眼里泪花直闪,她真想大哭一场。
可哭根本无济于事,只能尽快冷静下来,想法子自保。
“今上登基以来,体恤黎民百姓的辛劳,更是怜悯女子,已经下旨废除了裹脚。你们要是敢给我裹,我就去金陵告你们去。”
“你去啊。”
朱氏恶狠狠地瞪了眼银笙,许是牵动了脸上的伤痕,呲牙咧嘴地叫唤了几声,不屑冷笑:
“皇帝老子不干正事了,专门颁圣旨可怜小脚老太太?放你妈的屁,老娘虽然不识字,可不是傻子。”
一旁站着的白风娘劝解了一会子。
她将身上裹的大氅脱下,随意扔到银笙的绣床上,没敢接近手持凶器的女孩,坐到案桌前,自顾自吃起了酒菜,笑道:
“笙姐儿,老姨也算看着你长大的。虽说你看不起老姨,从来不愿正眼瞧我们院里的人,可老姨却满心满眼的欢喜你。咱们小桃园胡同里的姑娘谁都不及你,一眨眼就要当官太太了,这泼天的富贵,她们得眼红死。咱们做女人好比是地,男人就是天,若要土地多出庄稼,就得倚靠老天爷的垂怜不是?你还是要顺从些,”
“想要给姓高的当母狗,你们去,别拉扯我。”
银笙恼了,哭的眼睛都肿成了桃核。
她背紧贴着墙往外挪,这个家,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可刚挪到门口,她就看见在外头墙根底下蹲着个中年男人,竟是何秀才。
屋檐下的红灯笼投映下的小小光圈,正好打在何秀才佝偻的背上,他一身的酒气,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说他喝醉了,可那被层层皱纹裹住的大花眼却透着清醒。
“爹。”
银笙更委屈了,眼泪瞬间掉下。
这么多年,何秀才对她真像亲爹那样疼。
朱氏无子,嫌弃阿爹一身的臭墨子酸味儿,更觉得姑姑就是因为会吟诗作赋,才沦落风尘,以至于后面红颜薄命早亡,便不叫女儿何贞认字。
而阿爹呢?
屡屡落榜,又不爱出去应酬交际,除了帮人写禀帖诉状,就是在家教她读书来打发时间,后面更是打趣说:阿爹的笙姐儿能去考状元了,你以后要是嫁人了,就把爹也带走,我是一刻也不想和那婆娘过了。
有时候阿爹会冷不丁地笑问她:阿笙,若是你亲爹是个有权有势的人,他厌恨爹爹养育了你,要杀爹爹,你会怎样 ?
那时候,她总是嘟着嘴,宽慰何秀才:什么亲爹,他让我姑姑受尽委屈,对我不管不顾,就算他是皇帝老子,我都不认的。我只有您一个爹。
“爹。”
银笙哽咽不已,搀扶起何秀才,嗔怪道:“您怎么坐在屋外头,可是喝多了难受?”
何秀才始终没抬头,一阵冷风吹来,吹痛了肚里的酒虫和良心,何秀才倚着墙吐了一会子。
他用袖子抹了把嘴,带着银笙往屋里走,颓然道:
“回屋去,腊月里风毒,仔细把你吹病了。”
“可,可阿娘要给我,”
“我知道。”
何秀才叹了口气:“有什么事,坐下来好好商量,莫要哭。”
“您……”
银笙瞬间心如死灰。
懂了,原来阿爹没醉,可能,他一直藏在暗处,看着高县令欺辱她,并默许了朱氏的所有举动。
女孩痴愣愣地站在门口,环顾了圈屋里,朱氏在得意洋洋的笑,白风娘眼里透着贪婪,而阿爹,蹲到火盆跟前,生无可恋的目光,木然的长脸,细软枯黄的胡须……
“笙姐儿,你,你要懂事。”
何秀才头几乎要垂在裤·裆里,他好似抹了把泪,叹了口气:
“你,你姑姑出身不好,而爹和娘又没什么本事,给你寻不到好亲。高县令正当壮年,前途不可限量,你,你能享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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