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阳神(1/2)
一棵需四五位成年人才可环抱起来的大树下,站着一个正在挥剑的小少年。
他的脸庞尚且稚嫩,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一双墨绿的眼睛里却有着不同于年岁的毅然。
他练着剑,心思却不在剑上。偌大的门派不复当年,虽不至于没落,可他心中也免不了凄凉。殊不知天下之事,兴衰存亡总像礼尚往来般反反复复,世道便也这样一代踩着一代的盛衰前进了。
但这些,年幼的孩子是不会懂的,他的愧疚与担当通通渗入那把铁剑,在剑尖凝成了晃眼的寒光,一道道朝着空气挥去。
几位同门站在远处,交头接耳。
“他也就是沾了血亲的光,要不是直系子孙,怎么能当上一派之主?而且掌门都禁止他外出,听说是因为秉性不纯,需要严加管教。”
“你看看他的剑法,比起他那师兄红溟,实在是差太远了。要是这门派掌门可以让我们选,我一定不选他。”
“可惜啊,我们都是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估计恨不得去舔他的脚后跟呢。”
“嘘,小点声,万一被人听了去,可要挨鞭子的。”
这话小少年当然是听见了,只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继续挥剑。内门、外门,亲传、掌门,这些词的重量只有他心中的道和手中的剑知晓,旁人是不能评说的。
他练了一上午的剑,着实有些渴了,便想摘那树上的果子吃。这一年他刚满十三岁,还不会御剑。只能踮着脚尖拿剑去打果子。可惜身高不够,接连蹦了几下也没有摘到。
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直直插在树上,快速颤动了几下,方才停稳。这箭恰好射中他正在拨弄的那根枝桠,一颗浑圆的果子掉下,稳稳落入他怀中。
再一回头,远处一匹骏马之上坐着一位红衣少年,正拨弄着弓弦朝他笑。
少年双目狭长,眼尾微微下垂,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嘴角带着天生的弧度,看上去似笑非笑,一派轻浮的神情,却是那种极易讨人欢喜的皮相。
“凌荒。”他远远地说,“不要急。”
……
云凌荒忽然从梦中惊坐起来,眼一睁正巧看见郁殊那双空洞的眼睛。
“做噩梦了?”小道士还是一贯的语气,他手上正拿着一块沾了水的手帕,看样子是想替他擦汗。
“没事。”云凌荒推开他的手,从地上站起身,走到一棵大树下去吹冷风。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去的事情了,一时间心慌意乱起来。
“怎么了?”听闻声音,正在守夜的颜卿和云迟一起跑了过来,看见云凌荒站在一旁心神不宁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奇怪。
郁殊便道:“他的伤还没好全,容易犯困,但也睡不踏实,所以总是这幅样子,等伤好了就没事了。”
“奥。”颜卿担忧地说,“那等我们到了城镇,我给小叔叔多熬几副颜家的独门汤药,让他好好补补。”
云迟走到树下,从怀中掏出手帕:“师父,请用。”
云凌荒接了他的手帕:“继续走吧。”
“不休息了吗?我看您好像不大舒服的样子。”
“不睡了。夜长,梦多。”
“也好。”云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我已经预定了一家上好的房间,就在下河街上。”
事不宜迟,四个人又沿着盘旋的山路不断往下走去。
冬日的天总是亮得格外晚,好像老天总也睡不够似的,此时四周仍旧一片漆黑,只有月光陪着他们赶路。从这里望过去,就能看见山下的万家灯火。
郁殊忽然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远处。
云凌荒想起那本书上所写的内容,竟与此时此刻颇为相似,忍不住回味悠长地说:“你那本书里写的东西,说不定就是你的回忆,也许那个阵并不能完全封印你。”
郁殊的愣了愣,回头看向他,淡漠地回了一句“但愿吧”。
云凌荒看着远处说:“书里……有很多内容连不上。”
“都不记得了。”郁殊的声音融化在山风里。
他看着远处的灯火,忍不住解开头上的发带,长发哗啦一声散落下来,被清冷的夜风吹起。
“小叔叔,你也试试看,夜风很舒服。”
衣袂翻飞,发出安静又寂寥的响声。那些灯火落进他的眼睛里,在那双毫无生气的眸子上映射出零星的光点,这一刻他似乎在这里,又似乎不在这里。
这幅画面突如其来地触动了云凌荒,不是因为美,而是因为怀念。
他呆呆地望着着郁殊,忽然觉得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时刻,某个地点,自己也曾见过这样一个遥望着万家灯火的背影。
“江夜。”他鬼使神差地喊出这个名字。
郁殊脚下猛然打滑,几颗石子从峭壁上滚落下去,那根墨绿色的发带立即随着山中的大风飞走了,他连忙往前走了一步,眼看就要掉下去,电光火石之间,云凌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拉了回来。
“你疯了?摔下去还有命?”
郁殊留恋地看着飞远的发带:“可是它……”
“可是什么?披着,又不难看。”
“你在夸我?”
“你要点脸。”
郁殊沉默一会儿,转身继续往山下走去。云凌荒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调换了位置,自己走在了靠近山崖的那边。
走在最前面的颜卿毫无睡意,一蹦一跳地问:“云迟云迟,你说我们这样连夜偷跑出来,叫什么?夜逃?夜遁?畏罪潜逃?”
云迟想了半天:“不告而别?”
“好像都不对。”颜卿嘟着嘴,转身问,“小叔叔、臭道士,你们说,这应该叫什么呀?”
郁殊:“私奔。”
云凌荒:“闭嘴。”
郁殊并不闭嘴:“我师父很喜欢我的,要是他知道我们私奔……”
“不告而别。”云凌荒订正。
郁殊顿了顿:“不告而别了,肯定会派人来抓我,在我们道观里,私奔……”
“不告而别。”
“不告而别是大罪。如果有师兄师姐来抓我,你要替我挡着。”
“滚回去。”
郁殊摇头:“都已经私、不告而别了,怎么能够半途而废。”
“就是。”颜卿晃着脑袋说,“正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一树梨花压海棠。”
“卿儿啊,你的功课都是谁教的?”
“我爹爹呀,还有小叔叔。”
“小叔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四个人吵吵嚷嚷,俨然一副出门郊游的架势,从夜晚走到日出,终于来到城镇之上。在看到繁华集市的那一刻,云迟和颜卿都在心里决绝地想:回家之后一定要熟练掌握御剑!
云迟做事稳妥,早就定好了客栈,每人一间。整理好东西后,他们在云凌荒的房间里汇合,商讨接下来的对策。
根据颜卿的说法,他们三人来到东胜原本是为了追回颜卿的父亲——颜羽烈的尸身。
颜羽烈乃是九州的姻亲门派,羽宿山派掌门。两年前,他与巨魔神对峙,不幸身亡,尸骨未寒又被人盗走。想当年,他与云凌荒等人结拜,从辈分上算是云少爷的二哥,于是他才带着颜卿和云迟,一路追查至此,却碰上了魔神阻扰,身受重伤。
“原来如此。”郁殊喝了口热茶问他,“颜羽烈是你二哥,那你大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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