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2）

“什么？”金笙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还有勇气继续问下去：“具体的死因呢？”

“……是超速导致汽车失控。她死前一直说有人在监视她，出事时轻度酒驾，还在服用抗抑郁的药物。警方调查的结论是心理状态不稳定导致交通事故。Scarlett非常有才华，死的时候才36岁，当时大家都很难过，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也没办法。时间久了，就没人提起。说，有人记得Scarlett的舞蹈，是对她最好的告慰。”

金笙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机械地拿起啤酒杯喝了一大口。啤酒的味道很清爽，也很苦。

其实这个结果并不完全出乎他的意外。他十五岁那年看见那张写着母亲名字的泛黄的文件时，就已经一种预感：母亲只是一个远在天边的传说，一个美好的幻影，他这辈子都不会和母亲再见面了。

至于母亲觉得被人监视，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母亲行事低调，可是父亲这边的亲戚却连远在大洋彼岸的母亲换了情人这种事情都知道。甚至在他们以为金笙不会在听的时候，当做谈资，一边谈论一边继续辱骂他的母亲。

金笙仔细地回想着，似乎确实是在他中学时代的某个时候。父亲的亲戚们渐渐不再提起母亲。金笙当时以为那是他们终于意识到他已经长大，开始有自己的想法，而不仅仅是一个可爱的小洋娃娃，所以才终于不在他附近谈论他的母亲。现在他才意识到，之所以不再谈了，是因为那个反复在他们的恶毒语言中被捏扁揉圆的女人，已经不在人间。

隔了这么多年，想了这么多年。他的童年和少年，一直在众人对母亲的指责与诽谤还有他内心深处对母亲的幻想中度过。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知道母亲已经死去，他反倒有种异乎寻常地踏实和安心：母亲终于逃开了父亲的魔掌，终于自由了。那些恶毒的监视和诽谤，终于不能再骚扰到她。

母亲嫁给父亲是一个错误。父亲和父亲的整个家族从来没有学会如何尊重一个独立而坚强的女人，他们只想要漂亮听话的生孩子机器。他们把母亲逼到外遇和出走的绝境上，却反过来在她身上泼一盆脏水。她的母亲不得不用整个余生从这个错误里逃离，甚至付出了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的代价。可是最终，能让她自由的却只有死亡。

既然如此，母亲的才华和抗争，最后到底有什么意义？

“真替你难过，”金发姑娘自然而然地抱住了金笙，拍了拍他的后背，“我知道这种心情。我的童年偶像英年早逝死于癌症的新闻爆出来的时候，我都二十岁啦。可是看见那个消息的时候，我竟然在地铁上哭得像个迷路的幼儿园孩子。她永远是我心目中最美的吉赛尔……”

金发姑娘给自己要了一杯红酒，然后向闷闷不乐地金笙举杯道：“敬舞蹈，敬吉赛尔，敬我们心中永恒的女神。”

酒吧的驻唱歌手弹着木吉他，唱起了不知是哪个年代的一首民谣。听着这样的音乐，面对着古灵精怪笑靥如花的金发姑娘，金笙除了继续喝酒，想不出还能做什么别的事。他甚至不想承认他是Scarlett Locke的儿子。

他也举杯：“敬永恒的女神，敬浮生若梦。”

金笙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他记得金发姑娘先是凑在他耳边，时不时用他听不太懂的法语，软秾娇俏地低声细语；他记得姑娘的拥抱里有橙花香水的味道；他记得，她先是低语，后来又开始大笑，“ohgod，你可不能再喝啦！”

但是金笙始终觉得心里某处冷冷的，像是有人用带着血槽的钢刀插入血肉，留下一个永远合不上的空洞。他醉了，但也醒着，因为有一个残酷的事实是酒精和金发姑娘身上的香水味也洗不掉的：他本人是一个惨烈的错误的副产物。

视线一片模糊，空气里是迷幻的红酒和橙花的香味，可是头脑和喝了太多咖啡的失眠夜一样疲惫却清晰。金笙心说，原来喝酒喝到醉，就是这种感觉啊。

——

金笙睁开眼睛。映入捷酒店的标准陈设：故意搞着仿佛很有现代感却难免露出几分土气的电视柜，上面放着的两只白色的廉价陶瓷杯和电水壶，旁边是速溶咖啡和茶包。再旁边的架子上，放着贴着价签的泡面、矿泉水、安全套。

金笙头痛欲裂。他确实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那个金发姑娘还有她坐在自己身边时闻到的缠绵艳丽的香水味。但他实在想不起来当时自己除了喝着闷酒，还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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